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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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失去了意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从不知道短暂还是漫长的昏厥中醒过来，地点也转移到了他搭好的帐篷里。掀开帐篷的门帘就能看到黄少天在他身边不远处将一些东西搬来搬去，有很多都堆在他们进来的那个入口，旁边就是进出的缓冲通道，遮罩外面还有一辆不知道黄少天从哪找出来的星球车，看上去是要把那些东西送到黄少天的战机里去。

喻文州乐观地想，那架战机大概还能飞。

黄少天见到他醒了，也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只是说：“这是颗旧矿星，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喻文州花了几秒从昏厥后的混沌中彻底清醒，回答他：“我是历史老师。”

所以当然明白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

不论地球时代还是宇宙时代，人类的发展历史总可以简单概括成最基础的两个字：掠夺。在地球上时，人类掠夺其他生物的生存资源、掠夺同类的财产。进入宇宙范围，在对同类的财产继续进行的同时，人类又开始了对广阔的太空空间资源进行掠夺的过程。旧矿星就是这个过程的遗留物。被美誉为“开拓者军团”的先遣者们寻找适合的行星或小行星和卫星，采集人类迫切需要的金属矿产或者有机物矿藏，在那颗星体失去开采价值或者进入不稳定阶段的时候弃之而去，这样的星球就被称作“旧矿星”。

以开拓者的一贯作风判断，还能启动维生系统、有黄少天可以“借用”的东西存在的旧矿星，应该是突发异常状况导致紧急撤离或者存在可预期的周期性危险干扰的星球。不论哪种可能性，都表示他们在这里滞留的每一秒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们应该尽快弄清楚自己的坐标然后离开这里。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你找东西的时候看到矿星编码了吗？”喻文州问。

为了方便管理，每一颗矿星都有自己的标志代码，这些代码在公开系统上都不难查询，除非……是对平民保密的军用特殊金属矿星。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这并不是一颗没有编码的军用矿星。黄少天驾驶着星球车返回战机那边去给他的爱机修整和替换零件，顺便把喻文州的个人终端带回来。他在喻文州还昏睡着的时候已经回去了一次，确认了他们的“降落”没有伤到什么重要的系统，只需要替换掉一些常见的零件，他们仍旧可以驾驶那架战机到他们最初的目的地去。

只要能搞明白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趁黄少天去取东西的时间，喻文州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空气温暖衣着轻便，坐在蓝天白云下吃热乎乎的饭菜甚至还有汤，这种幸福让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在逃生梭和遮罩外面的荒芜星球表面度过的痛苦时光都是幻觉。

明明当下的幸福才是幻觉。

喻文州想：他们还面临很多难题，能不能修好战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接下来他们得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或者其他可以停驻的地点有多远，有多大可能性再一次遭遇盟军的围追堵截以及……能不能弄到氧气补充。

弄不到氧气，他们做的其他努力将全部变成无用功。

他们恐怕就得一直滞留在这个地方，等待盟军或者星际舰队之类的人来把他们带走。又或者，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接他们。

这个结果实在太可怕了。

黄少天回来的时候，意外地没有在帐篷周围看到喻文州，倒是在屏幕上看到了喻文州留下的信息，他在某条通道的某个房间里。

黄少天顺着他的指引跟过去，惊诧地站在房间门口。

“你怎么进来的？”他清清楚楚记得他查看过连接大厅的几条通道，所有房间的门都是紧锁的，电磁锁，恐怕得用炸药才能解决。他还考虑过在建筑内部动用炸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值不值得他们尝试，结果现在……喻文州已经进去了？

他出现的突然，喻文州还在拆房间里那台主电脑的零件，听到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不等喻文州开口回话，黄少天又一连串地问：“这门是电磁锁吧？虽然型号很老了，可防盗性能是数一数二的。你怎么能打开？现在公立学校的老师都需要掌握这么高深的技能了？”

等到他的问题终于告一段落，喻文州才轻声反问：“你在学校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教室门被意外锁住的情况吗？”

黄少天张了张嘴：“我是私人授课的。”所以他不需要去学校，也没遇到过什么教室门被意外锁住的情况。

喻文州笑了笑，“真遗憾你错过了一段青春时光。公立学校的设施比较老旧，这样的电磁锁经常失灵导致进不去教室。做公立学校的老师总要学一点应急的技巧。”

黄少天实在无法想象他在公立学校过的究竟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这种水深火热中能有什么美好的青春时光，再想想他十分细心地多带上的那一只补氧罐，决定略过这个问题直奔主题：“你现在在干什么？这可是大型运算机，你怎么就给拆了？”

“我需要一个能进行大型计算的运算模块。”喻文州说：“我们要先知道自己具体在什么地方，然后才能重新设置航行路线。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战机的运算模块应该是没办法接入星域图进行这种大型运算的，也不会载有那么大范围的三维星图。我的个人终端里有一份足够大的三维星图，但没有运算模块，所以需要接入到这里的超级机来完成……现在还需要四个Pw83的芯片和对接个人终端的通用连接线，这些都是常备元件，麻烦你去收集一下。”

这是黄少天还没能想到办法解决的问题，居然喻文州也想到了，并且已经开始措手解决。黄少天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去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带上工具帮他一起改造那台不知道多久没有动用过的大型运算机，顺便聊聊目前他们确认的情况。

可没想到还没完工，喻文州非常精准地看了看他们用来计时的表，说：“到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

黄少天忍不住吐槽：“你还要按时午休？是不是还要午睡一会儿？”

喻文州十分坦然：“既然这颗星球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络，既不会有我们的人来救我们，也不会有联盟军队来俘获我们，自救的最必要条件当然是我们良好的身体状况。你保持精神紧张的状态已经足够久了，是时候稍微放松一下，我可不打算把我的小命交给一个疲劳驾驶的飞行员。”

黄少天无话可说，丢下接驳器跟他一起去准备餐食。

 

喻文州不怎么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信条，当然也不拒绝在吃饭的时候找点事情做。不过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源实在是难以支持他们进行其他娱乐，喻文州只好从自己的终端中调出那份对于室内空间而言实在过分庞大的全息星域图来看。

黄少天一脸冷漠地坐在浩瀚星空中吃饭，一脸冷漠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历史老师的电脑里可不会存这么大范围的三维星图。”

星域图虽然不是什么绝密的军事资料，但是这样庞大的星域图出现在一个历史老师的个人终端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

喻文州慢悠悠地喝着汤，筛选了一个黄少天比较同意理解和接受的说法：“天文物理爱好者，你们应该用过我提供的一份星域图补丁。”

他这样说，黄少天立刻想到了一个似乎与他身份匹配但是在黄少天的印象中应该完全不是这样的人：“我靠，我以为那应该是个教授之类的老头子，最不济也应该是大学讲师之类的……”

结果居然是个公立学校的中学历史老师？

喻文州点头承认了他的判断，“我要谢谢天文馆的馆长，他提供了很多馆藏资料给我参考，我使用过的参考资料很多都是几十年前的存档，你们会误解我的年龄也不奇怪。”

黄少天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本来不打算把黑洞位置、直径、质量这些信息告诉军方的吧？”黄少天虽然对喻文州有些歧视，但总还看得出他和军方科学官的关系并不怎么密切，沟通也不热络，恐怕他是一点也不想被军方这些破事给卷进来。

这话题就有点敏感了，尤其黄少天还是个现役军人。

喻文州没有答话，只是操作着将星域图的一个区域放大，“按照通用的矿星编码规律，我们应该是在这一片星域附近。以你的经验判断，战机从这里出发，能够到达我们的目标星系吗？”

黄少天看着星系们在自己的身边旋转缩放，脸色不怎么好。

他说：“大概不能，除非你能再给我一个可以用来做逃离曲线的黑洞。”

那是喻文州最初提供给军方的星域图补丁之一，是菲略特恒星系所在椭圆星系中的两个黑洞的相关数据。经过精密计算，并佐以驾驶员们精准的飞行操作，星际舰队可以利用黑洞恐怖的引力和反作用力进行曲线航行缩短航行时间，同时引诱敌舰坠入黑洞。作为星际舰队的王牌飞行员，黄少天当然进行过这样的飞行，也很了解这种模式可以大大减少航行时间和节省燃料。

可目前的问题是，恐怕没有这样一个可以用来进行逃离曲线飞行的黑洞。

喻文州又转了转星域图，提出一个大胆而且疯狂的建议：“虽然没有黑洞，但我们可以试试白矮星。”

黄少天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喻文州却继续说：“附近星域中老年星系很多，要找一两颗白矮星应该不困难，或者我们也可以在飞行路线附近寻找。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可以赌一把。毕竟我的这份星域图并不是实时更新的，有可能星域图中的白矮星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怎么适合做我们的跳板了。”

不过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留在这座矿星上等死，或者在漫长并且注定无法抵达目的地的飞行途中变成不可回收的太空垃圾，都并不比他们做这种疯狂的尝试更好。黄少天想他其实应该是可以相信喻文州的，毕竟喻文州这个“天文爱好者”的研究成果曾经让星际舰队取得过实际的好处，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各种资源都太过有限，恐怕没有办法获得非常精确的飞行路线。

喻文州提议的赌一把，真的就是赌一把而已。

黄少天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丢下汤匙。

“赌就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