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忽然有人拉开了窗帘，走廊里温暖的黄色光线透过玻璃窗投进房间，晃醒了几乎已经昏迷的黄少天。

几层玻璃叠成的窗子隔音很好，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的黄少天眨了眨眼睛，才把视线挪到那个看上去造型豪放的人脸上——魏琛。魏琛站在玻璃窗外也盯着他，表情有几分嫌弃，“……这个怎么了？快死的也给我看？便宜也不是这种便宜法，说他明天就断气我都信。”

好像怕他读唇语的本事退步，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口型十分到位。

黄少天又眨了眨眼，视线转向病床边高高立着的输液架。

魏琛却像没看见他眼神似的专心跟陪同人员扯皮去了。

“我是说可以不太健康，但是也不能这么不健康吧？我又不是不给钱，这样的到家就死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坑钱的。”魏琛喊得理直气壮。

那人陪着笑，“我们可以替您照顾他到基本恢复健康。其实他的状况也没这么糟，长得又很不错，只不过最近为了让他休养多用了一点镇静剂。您可以放心，对身体并没有伤害。而且价钱我们也可以再谈。”

魏琛又踌躇了一会儿，隔着玻璃盯紧还是没什么精神的黄少天。

“这么看倒是长得不错，能进去看看吗？我知道有种玻璃，隔着玻璃看的跟实物根本是两回事。”

那人为难地笑了笑，“恐怕不行。这个的身份有点特殊，说不定会伤到您。”见魏琛一瞬间变了脸色，又连忙补充道：“到他身体条件允许，您也想标记他的时候，我们会用药物让他进入发情期。标记之后，再怎么牙尖嘴利，也只是只家猫而已了。”

“有这种药？”

那人又笑笑，不说话。

黄少天这样的“货物”，其实是不太好出手的。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会顾忌他过于犀利狠辣的身手——那代表他从前的职业很特殊，至少绝对不是可以被豢养在深宅大院里、偶尔被带到酒会或者什么庆典现场上作为炫耀的Omega应该从事的职业。

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魏琛这样一个既没身份又没地位，只是偶然得到了一笔财富，急着想要个O来填充家庭又舍不得太多钱的客人，是售出他的最好对象。

也正因为如此，再三强调“要便宜”的魏琛才成为第一个见到黄少天的“买主”。叶修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让魏琛走了这么颓废粗糙的本色路线。

不过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长期缺乏睡眠精神恍惚的黄少天并不知道这些，他因为积累了太多疲劳和困倦而运转龟速的脑子到现在也只反应出“来的人是魏琛”而已。

魏琛好像并没发现他指向输液架的眼神，黄少天喘了口气，有点郁卒地看着玻璃窗外聊个不停的两人。

“能不能再便宜点？”魏琛试图进一步的讨价还价，“但是得把他养好了再给我，现在这样绝对不行，不要。”

那人有点苦恼地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不行不行，太贵了，再便宜点。我得等多长时间才能接他回去？在这边住宿吃饭不要钱吗？再便宜点，给我打个两折。”

“两折真的不行……”

“那三折，就这么定了你看行吗？”

又扯皮一阵，魏琛终于同意了一个让对方咬牙切齿的价码。

“你们不会趁老夫不在，把他偷偷再卖给别人吧？”他煞有介事地又问了一遍。

负责招待他的人简直要磨牙了，他们经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麻烦又没下限的客人，“绝对不会，我们又不是只做一天的生意，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把他送到您指定的私立医院住单人病房安心休养，保证不会再有其他的客人见到他。”

魏琛沉思了一会儿，“不行，太贵，就在这养着吧，我经常过来看看。”

“探视没问题。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啊？”又走神去看黄少天的魏琛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哦，就定了吧。好好养着他！”

见黄少天一直盯着外面看，魏琛还在说话的空隙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既然决定了，请今天先把定金付妥。我们只收不连号的现金，这里有一张附近可以取款的银行网点的地图，麻烦您亲自去准备一下。如果需要行李箱或者手袋我们都可以提供……”

 

门锁轻响，仍旧是那个冷冰冰的护士进来给黄少天换了输液瓶，滞留针也换成新的，镇静剂丧心病狂加到两支半的量。药水往滴壶里注射的时候黄少天眼眶都快瞪裂了，不停腹诽幸好大部分镇静剂都被他放出去，否则这样持之以恒他岂不是要在药物作用下睡到海枯石烂。

加完镇静剂，护士照例在房间里等药水流进他的血管。

黄少天就转头问她：“我被卖掉了？”

他虽然被关在病房里不能动弹，但是医生护士进出时候偶尔的交谈还是能听到的。有价值的内容不多，却足够他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是件商品。

等人选购的商品。

护士冷冰冰看他一眼，忽然有几分嘲讽地笑起来，“付完定金了，猥琐又邋遢的暴发户，恭喜你。”

这份冷嘲热讽实在招人讨厌，黄少天有没有力气跟她对喷，脑子也有点混沌不清，眨了眨眼睛就不再理会她。

我认识那个Alpha的时间比你久多了。

他还有更猥琐的样子你没见过呢……

又等了一阵子，护士锁门出去，黄少天放空余下的混有镇静剂的药水躺在枕头里。

他是件等人选购的商品。

既然已经有人为他付钱下定就代表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他的注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安全了。

有人用了或许最土气但有效的方法来保证他的安全。

魏老大你怎么非要挑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Leader请你来的还是叶修叫你来的？Leader的话你八成不听肯定是叶修干的……

算还了上次帮你忙的人情……

许许多多念头和他半睡半醒间能够获取的资料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黄少天长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肩膀合起眼睛。

虽然安全了，坐等别人来救却也不是他的风格，还是自己逃出去最好。而他想逃出去，接下来要摆脱的是目前有点恍惚的精神状态，还要储备足够的体力。即使是机会主义者，在准备不完全的情况下冒然行动也并不明智。

既然已经安全了……

睡觉。

“先付了定金，如果他们不唬我，暂时没有被别人瞄上的危险。不过老夫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总得过去看看。少天到底怎么了，看着半死不活的。”

自从确认了黄少天确实在“仓库”里，军警两方面就开始努力的疏通关系商谈几国联合办案的事宜，今天是喻文州前往“仓库”所在地之前最后一次与叶修碰面，刚好撞上魏琛正与叶修通话。

叶修就把魏琛这个问题推到了喻文州面前。

“之前任务中受伤，做了两次大手术，身体还没恢复。”喻文州说。

“哦，”魏琛应了一声。他对喻文州的感觉太复杂，这时候并不想多说话，“我去的时候看他在输液，估计打了镇静剂。”否则黄少天哪有那么老实。

又简单问了几句，喻文州安静下来开始听魏琛讲他“深入虎穴”的全过程。这对他之后处理案子有帮助，魏琛本来不打算讲得那么细致，却架不住叶修一个劲儿的嘲讽，终于还是把整个经过全盘托出。

“……接他的时间我定，据说他们可以用药让O进入发情期，听着还挺像真事。我琢磨要是你们动作太慢，我就先去把他接回来了。”魏琛说。

喻文州笑了笑，没说话，直接起身告辞。

到M国临时的办公地点安顿下来之后，他忽然想起魏琛那句“用药让O进入发情期”。

静默片刻，喻文州在堆积如山的卷宗里面翻找起来，最终拿出几份单独搁置，“联系国内，我要少天之前那个药品走私案涉案的所有罪犯最近半年内的通讯和出行资料。”

 

跨国办案的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喻文州被牵制在会议桌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借叶修的面子托魏琛隔三差五去确认黄少天的状况。

虽然即使他不开这个口，魏琛也会主动去的。

自从领悟到自己已经安全，被当作已售出商品精心豢养着的黄少天就放松神经没日没夜的睡觉休息。魏琛来看他的时候能发现他的精神一次好过一次，最后见到黄少天的那天，躺在病床上已经开始面色红润的Omega还趁工作人员不备对魏琛比了个中指。

再后来，魏琛就没有再见过黄少天。

接待他的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来龙去脉，一径要他下次再来，或者换一个更好的。魏琛早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还是陪着演足了全套，最后吵吵嚷嚷说找不到人就退钱，不是黄少天的坚决不要，把医院里闹得几乎翻了天才被人赶打出来。

就在他们一团混乱的时候，穿着单薄衬衫的影子从众人的视觉死角掠过，消失在黑暗中。

第一个发现黄少天踪影的是个女孩子，Omega，被关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大概因为她性格温顺，不但没被手铐靠在床上，房间里甚至还准备了沙发和长毛地毯，让她住得尽量舒适自在。黄少天干净利落撬锁闪进来的时候她正跪坐在地毯上闭眼祈祷，到祷告词念完睁开眼睛她才看见出现在她房间里的陌生人。

女孩子立刻张大了嘴巴想要尖叫出声，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

“别吵别吵别吵，”有点虚弱的黄少天在沙发旁边坐了下来，“我就是进来休息一下，他们巡逻的频率也太高了，连个能够安静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女孩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醒悟他就是这几天闹得沸反盈天的罪魁祸首，“他们在找你。”

“我知道，但是想再抓住我没那么容易。”黄少天笑笑，有点苦恼地揉了揉肚子，望向房间的主人，然后视线毫不客气转向地毯另一端摆着的似乎是用来祭祀的两块面包，“那个可以吃吗？这两天只喝了水，幸好我输液病房里还有几支葡萄糖，否则根本坚持不到躲进来。”

静静地看他几秒，她把那两块面包向他面前推了推，又好像怕它们会被抢夺似的扑上来护住它们，“你……能不能也带我出去？”

黄少天想了想，抓起一块面包狠咬两口又跟她要水喝，暂且填饱了肚子才又开口：“他们好像管你管得不是太严，开门一点压力都没有，想出去的话帮我准备几件东西吧。”

黄少天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喻文州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无奈。他早知道黄少天不会坐以待毙，也能明白他不愿意等人来救的心情，但是以他重伤未愈的身体状况，离开能够给与他足够药物和休息时间的房间凭空消失，实在不是喻文州乐于见到的结果。

特别是喻文州还没能确认他的身体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真正保证自己的安全。

得到这个消息没多久，喻文州又收到新的报告。

“仓库”暂时关闭，对外宣称停业休整，暂时不接待新客人。

当然也不会接待被他们扫地出门的魏琛。

从望远镜里遥遥看着那幢简洁的白色建筑，喻文州摇摇头，再一次翻开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的建筑结构图，复印件上已经勾画出了几种行动路线。

他脑海中的行动规划已然成型，却因为黄少天的突然失踪再次打上一个问号。

被派去探路的宋晓此时回来，一边猛灌着水一边说：“里面已经翻天了，所有人都在找黄少。看守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更别提黄少那么大一个活人。”

“以少天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不希望他硬闯。”喻文州说。

就他对黄少天的了解，逃脱之后的第一选择必然是先离开危险区域，但是很明显他并没能从“仓库”里跑出来。或许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或许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在对方加强了看守的情况下他更加没有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彻底逃脱。这种情况下黄少天如果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可能会暂时藏匿起来等待并且创造脱身的机会。

可是如果他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喻文州摇摇头。

黄少天逃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显然对方还没有再一次抓到他，暂时并不需要考虑这么紧急的状况。目前最需要考虑的事情恐怕是黄少天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如果他们开始营救收网，藏匿在“仓库”里面的黄少天能不能给予些许支持。

我应该习惯了你在我棋局上藏匿奔走的自由影子，你是我最熟悉也最了解的同伴。

我们的默契应该足够值得信赖。

否则怎么支撑得起蓝雨屹立不倒的名字。

“宋晓，通知警方和我们的人，二十分钟后紧急会议，行动时间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