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你躺下先，听我慢慢讲。”

黄少天洗漱完毕哄喻文州上床。两个人都换了睡衣，软绵绵的情侣款。喻文州被他半强制着躺下，黄少天抓个大靠枕倚在床头，显然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

床品是早晨新换的，贴近了就有洗衣液淡淡的清香。喻文州侧卧在枕头上，等黄少天即将开始的讲述。他感兴趣时候的眼神又温柔又执着，看得黄少天脸颊发烫。而黄少天不可能阻止他的执着，就微微红着脸开腔。

“刚刚跟你说过的，我们大学同校同级但是不同学院。其实差一点就不同级了，我生日在八月，那个小学打算把我拖到下一个学年再让我入学，幸好家里有长辈认识校长的老婆才把我塞进去。不过没什么太大影响我们本来也不是因为同学情谊才在一起，就是毕业租房子的时候会有点麻烦，还要多搬一次家。你有那么多书我可不想每年搬一次家。其实我们本来没机会碰面，刚刚进大学我家里给的生活费还挺多，他们也不支持我去打工。但是那次我被魏老大坑得特别惨，简直没钱吃饭……”

他的手指上突然热了一下，是喻文州拉住他。

喻文州说：“我都快睡着了。”

黄少天吐了下舌头，赶紧跳过这一段继续：“总之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去打工，后来你过来做兼职店长。说起来我们打工的那家店我特别喜欢，招牌是骨汤面，真的是每天炖几十锅新鲜猪骨牛骨鸡骨做汤底，好吃得不得了！可惜工作之后住得离大学城有点远，已经很久没去吃过。要么趁我们都还不用上班，改天带你去尝尝吧？比我煮的面好吃多了，我一直都想偷学那个汤的配方。老板也挺小气的，煮汤的厨房居然是单独的一个，除了他那个专门煮汤的大厨谁都不能进去，我们就算在厨房帮忙也只能看见骨头们在锅里煮，根本不知道汤里还有什么。配方连你这个兼职店长都摸不到，是不是太夸张？我特别想知道万一那个大厨病假他是不是就不开门了？哦又有点跑题，其实打工也不那么重要，认识之后发现我们同校又都喜欢出去玩，环游半个中国之后就慢慢熟起来。你大学那几年可萌了脸上还有点肉特别特别纯良，而且出门的时候跟神仙一样，不管什么特殊情况都能顺利解决。我跟郑轩还偷偷打赌要不要闯个祸给你收拾，结果那次你刚好发烧在酒店躺了好几天，迷迷糊糊跟我说帮你拍日出的照片回来……我大概就对你有点不太一样。确定关系是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我想如果再不把握机会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可是你不但抢我告白的时机还声称我输在起跑线上，这一点都不科学，我到现在都还很生气。”

黄少天说到这里，突然收了声。

他身边的喻文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得很熟，还拉着黄少天的手。

如果黄少天想要把手抽出来，就会被他再一次握紧，也会让他睡得不甚安稳。

试了两次，黄少天放弃挣脱他的念头，在他身边躺下来。

虽然为了保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他们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但喻文州每天面对的世界其实都是完全陌生的，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能够信任的、他愿意信任的，大概只有每天与他初识然后悉心照顾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过程的黄少天。

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是他在病中、在无措的生活里唯一可以依赖的对象。

在漫长的时间里与他携手并肩，不离不弃。

黄少天亲亲他，小声抱怨，“碗还在水槽里没洗呢，再不松开今天的碗都归你洗。就这么说定了，刚好周末让我休个假，也陪你睡一会儿。我很久都没睡午觉了，等你好了罚你像之前一样每天中午叫我起床，不，早晨也要你叫。还得出去玩，至少补偿我一个月的旅行，让我想想我们去哪儿。”

絮絮叨叨了不知多久，黄少天终于睡着。他的右手被喻文州握着，无比亲昵地跟喻文州挤在同一个枕头上，额头贴着额头。

睡梦中的喻文州忽然往他身上蹭了蹭，声音模糊。

“少天……”

后面一周又到了喻文州例行检查的日子。虽然之前肿物活检的结果是良性，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它不恶化，还要随时关注它增生的情况。黄少天一大早把喻文州拖起来开车去医院，前面的基础检查全都很顺利，喻文州既不那么怕疼也不晕针，安静坐在那等着医生处理。

真正需要黄少天紧张头疼的是MRI。

每次都一样，喻文州看见那机器就明显不想进去，勉强检查之后必然会心情低落一直到他入睡遗忘之前的所有，任凭黄少天怎么安慰、哄逗都没有用。

最开始黄少天以为是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会造成什么不适，但是问过医生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他就想不出更多的可能让喻文州那么抗拒的原因。直到后来黄少天自己定期体检的时候要求增加项目亲自尝试了那个东西。

并没什么奇怪的声音，也不会让人不舒服，但确实是种挺恐怖的体验。

他躺在那里，孤立无援地被送进冰冷惨白的共振舱，视野都被白色发光的舱壁遮蔽了，耳边是嗡嗡的共鸣声。他想，检查的十几分钟时间并不长，对于没有记忆的喻文州来说，却足以感受从未有过的孤独、不安、压抑甚至是绝望。体检出来的黄少天抱着在大厅等他的喻文州整整五分钟一言不发，搞得喻文州简直要反过来安慰他。

之后他想了很多种方法来安抚哄慰做完检查心情低落的喻文州，每次都几乎精疲力尽，但似乎收效不错——喻文州这段时间的记忆没有累积，但是因为负面情绪而产生的化学物质却会在身体里越积越多。他经过这么多次体检，能始终保持还算愉快的心情而不是被内分泌折磨成抑郁症，黄少天功不可没。

“心情好些了吗？我说得都有点饿了。”接了他从检查室出来，黄少天用这句话给自己东拉西扯毫无重点的劝慰画上中止符。喻文州明显已经放松不少，接下来只要能让他开心点，今天的检查就算圆满结束，“我们中午就在外面吃吧，吃过饭要来拿你的检查结果，还得跟医生聊聊。想吃什么？”

今天的喻文州有点寡言，听到黄少天声称自己说话说饿了就轻轻笑一下。又在他询问想吃什么的时候垂下眼睛，思考良久。

他认真思考的表情异常迷人，黄少天简直想吻他。

又在这个问题上耗费了一分钟，喻文州抬起眼睛，“……骨汤面？”他说得笃定，但好像又不那么确定，他忍不住去看黄少天，用求助、探寻的眼神。

这让黄少天相当惊喜：他记得他们曾经交谈过的内容，或者说，隐约记得。

“对对对，就是骨汤面！”黄少天回应他的时候笑得又甜蜜又灿烂，忍不住一口亲在喻文州脸颊上，醒悟自己太冒失了又抚慰他的错愕：“抱歉抱歉我就是很高兴，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高兴但总之就是很高兴。我查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面，毕业之后还没见过那么真材实料的骨汤呢，大部分都是用汤粉冲的，不然就是浓缩的高汤精。那个味道，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