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医院的灯光冰冷，黄少天就在洒满冷光、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走来走去转圈圈。大医院的急诊每天都这么吵吵嚷嚷的，面店的老板把他们送来医院之后没有多做停留，硬塞给黄少天一叠钞票就离开了。喻文州还在抢救室里，据说并没有生命危险，黄少天却没办法因为护士这样一句话就真的冷静下来。

他昏倒的时候简直毫无预警，几秒之前还让黄少天自己吃冰不要侵占他留给午饭的胃容量，几秒之后就忽然垮下肩膀从高脚椅上一头栽下去。如果不是黄少天手快去拉他，他们身后又刚好有人经过帮忙扶了一把，他恐怕要摔个头破血流。幸好是在大学城里，热心的年轻人特别多，很快七手八脚把喻文州送出狭小的冷饮店。对门面店老板听到消息也立刻发动了车子，把他们往喻文州一直接受治疗的医院里送。

路上黄少天夹着手机跟喻文州的主治医生说他目前的情况，也做了简单检查和处置。

没有呕吐，没有流鼻血，没有肢体抽搐，也没有瞳孔突然放大缩小或者不等大。他的爱人好像只是睡着了，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平缓呼吸。黄少天却仿佛遇到了今生最大的危机，哪怕是之前喻文州失忆的时候，哪怕是喻文州从医院走失的时候，他都没有像这样害怕过。

下个星期就是他们与主刀医生约好的手术时间，所有人都盼望着喻文州的痊愈。他们用掉了漫长时间里似乎可以战胜一切耐心和希望来准备和等待这一天，这个时候，黄少天承受不了任何的意外。

“我都没想过放弃，你可别在这个时候拖我后腿。”挂断电话，黄少天的嘴唇贴着他的额角眉梢，不停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他们已经是这家医院的常客，喻文州被主治医生和接诊的医生共同送进抢救室，留黄少天一个人在外面填表缴费办各种手续。他们去大学城身上本来没带多少钱，刷卡窗口又排长队，面店老板塞给他的现金算是帮了大忙。到他搞定了所有手续，又签了几份不知什么东西，喻文州还没从抢救室里出来，倒是郑轩、宋晓、徐景熙、李远等人陆陆续续出现在医院里。

黄少天瞪着郑轩。

郑轩家距离医院最近，所以他的求助电话是打给郑轩的。

“我就是让你帮忙拿点钱，你怎么——”把所有人都叫来了？

郑轩耸肩，“比起被N个人揍，还是你一个人的杀伤力小点。文州怎么样了？钱我带来了，还要跑什么手续我去弄。”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朋友们七嘴八舌镇压。按他们的意思，喻、黄两家的亲戚都不在本市，黄少天最好守在喻文州身边，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代劳，比如帮他们回家拿点日用品，比如帮他们去机场接原定这两天就到本市的双方父母，比如找人接手黄少天还没彻底收尾的工作。

“总之你在这守着他就行，有什么事告诉我们，帮你搞定。”宋晓总结。

正说着，喻文州的主治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径直走向黄少天。他太熟悉这位病人家属，容易沟通但是既焦急心切又多话，搁置五分钟就能制造整整一集装箱噪音。他对黄少天说：“喻文州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颅内压很高，初步诊断是肿块的压迫进一步加剧，可能还并发脑水肿。我们会先帮他做个CT确认情况，尽量药物缓解，也已经联系了X教授商议提前他的手术时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能让你带他回家休养，需要马上收住院，尽快开始术前准备。如果没什么问题麻烦你先去帮他办一下住院手续，稍后做完CT我就直接送他到病房去。”

黄少天皱眉，难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病房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他的情况特殊，可以允许你陪床。”医生说完，又快步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黄少天这边才鸡飞狗跳起来——喻文州要直接住院等手术，几个朋友刚刚提议由他们完成的事情都要变成现实。黄少天三言两语拜托几个人分头去帮他处理，自己也很快奔去给喻文州办住院手续。到他闲下来可以进病房，喻文州已经被送过来休息，接着监护仪器，睡得很熟脸色略嫌苍白。

黄少天忽然觉得有点腿软，坐在床边凳子上动也不想动。他摸摸喻文州的脸，然后就撑着下巴看他熟睡的样子。

慢慢放松下来才想起他们并没有吃午饭，肚子有点饿，可是郑轩他们又都还没有回来，黄少天考虑着拜托护士帮他从自动售货机买点零食的可行性。

正想按铃，病床上的喻文州颤颤睫毛，醒了。

黄少天手一抖就把墙上的按钮按了下去。

喻文州转过头眯着眼睛，不太舒服的样子，声音也干涩：“……少……天？”

黄少天瞠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文州？文州你认识我？”

喻文州还是皱着眉，声音微弱，“疼……”

“放松点放松点，医生马上就过来。会不会恶心？如果恶心就吐出来别忍着，吐出来会舒服点，不过你肚子里现在也没什么可吐的。要喝水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没吃午饭，一直饿着对胃不好。”黄少天连珠炮似的说，又很快被进来的医生护士送到旁边，看他们处置喻文州，针头往身体里戳，看得心疼死了。

情况再次稳定下来已经是傍晚，徐景熙拎了家里做的爱心晚餐来免得他们俩饿死在医院。黄少天闷头快吃，自己吃完才拿起保温饭盒喂喻文州。喻文州下午吐了一次，医生交待只能少吃多餐。

黄少天拿汤匙仔细喂他，喻文州眯着眼睛，瞄着除了上厕所都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黄少天。

他从醒来之后就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许多不同的记忆和幻象在他的脑海里纠缠不清，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回忆、哪些是虚幻的景象。偏偏它们还都非常模糊，难以取舍。他记得黄少天，也记得他们的一些亲密举动，却没办法把它们串联起来。这感觉就好象是几个世纪的记忆都忽然堆叠在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纠缠起来梳理不清。

黄少天被他瞄得有点发毛，“怎么了怎么了？你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不要吓我！”

“没有。”喻文州摇摇头，很苦恼的样子，“我只是不确定我想起来的是不是这一世的记忆。”

突然切换到前世今生的剧本，黄少天有点费解，跟他一再确认着他们的关系。他们是恋人，在大学期间相识相恋，喻文州因为脑子里那个肿块曾经一度记忆障碍，今天突然头痛昏倒被送到医院，发现是肿块移位压迫到大脑其他部分还引发了脑水肿。

“你看，挺符合逻辑的。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吗？”黄少天问。

喻文州想了想，说：“还有一些我也记得比较清楚，但是找不到其他相关记忆的。比如可能在好几个世纪以前，我是月亮王国走失的王子，曾经跟你跨越茫茫宇宙相爱，为了追求我们的爱情从月亮来到地球上，降落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黄少天目瞪口呆，然后咬牙。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