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周泽楷在闹脾气。

孙翔在飞机上抽他怀里抱着的那条毯子但是没抽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两天天气实在太热，孙翔穿着薄薄的短夏装上的飞机，裤管才盖到膝盖，上半身更是连肩膀都露着。客舱里冷气给的足，走进来几乎能看见弥漫的水雾。孙翔用自己座位上那条毯子裹了裹腿，伸手去扯周泽楷那条，没扯动。再扯扯，周泽楷居然把毯子全部拽回去披在自己肩膀上了。

孙翔目瞪口呆，“小气！”

他早晨还限制周泽楷离他十米之外，连去机场的路上都没跟周泽楷乘同一辆车，这会儿突然又不计前嫌地来抢毯子。周泽楷心情不好胃也难受，还有点宿醉的眩晕感，眼皮都没抬，把毯子在肩膀上又裹紧了一点。

孙翔气哼哼地去找空乘另外要毯子。

到飞机飞得平稳了，周泽楷睁开眼睛。旁边孙翔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空乘另外给他的毯子也只有一半挂在身上，另一半压在胳膊下面。周泽楷把自己这条毯子也盖在他身上，按了铃叫空乘，简略地问飞机上有没有常备的胃药，把空乘拿来的药片就着热水吃下去。

对这些，孙翔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身上一共有三条毯子，周泽楷已经走出客舱。他想着飞机起飞前周泽楷的别扭，简直要蔑视周泽楷：都几岁的人了还耍这种少爷脾气！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周泽楷对他……对他……

孙翔气冲冲地抓着背包冲出客舱往出口走，带着一串工作人员把站在传送履带上给江波涛发信息的周泽楷撞得倒在扶手上。

江波涛正在跟周泽楷沟通公关方面发来的最新消息。

消息虽然是最新的，故事内容却一点也不新：他的粉丝和孙翔的粉丝又撕起来了。

这场撕逼从周泽楷和孙翔一起走红毯的那天就开始了，起因是有周泽楷的粉丝发现孙翔手上那块表和那对袖扣是周泽楷曾经在节目上说过自己“很珍惜”的东西。孙翔虽然红了那么久，却是第一次上这种级别的电影节的红毯，粉丝眼里哪容得下这样的“挑刺”，当即一言不合就开撕。

到颁奖那一天，因为两个当事人都没有理会这件事，轮回的公关又有意在中间调停，事情本来是要平息下去的，哪知道孙翔的座位又被拿出来说事。而且这事还没说完，有人爆料当天半夜孙翔在酒店给周泽楷吃闭门羹，今天早上更是有人抓拍到孙翔对着周泽楷一张臭脸……

江波涛的短信里都夹着血泪了：他刚刚对你有肢体攻击？

周泽楷扶着太阳镜看了看四周，找不到可能存在的目击者，回复他：撞了一下。

江波涛惦记着周泽楷对孙翔的那点小心思，问：没对他做什么吧？

周泽楷很快回过去：没有。／委屈

你上车看看微博，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

孙翔的手机一直没开，江波涛说要给他打的电话自然也就没能打进来。周泽楷上车之后一直在刷微博，孙翔登不上自己的微博，想看热闹又不好意思说，就扭着眼睛瞄周泽楷的屏幕。

周泽楷看他眼睛都快抽筋，把手机递过去。

可孙翔又不肯看了。

周泽楷的手机被举在他们中间，屏幕暗了两秒钟又很快亮起来，江波涛的名字在上面跳动。周泽楷接通了电话，听江波涛说两句，又把手机递给孙翔：“找你。”

“找我为什么不打我的手机？”孙翔质疑他居心叵测。

周泽楷说：“没开机。”

这会儿孙翔才想起他的手机一直没开，一脸尴尬。他推开周泽楷的手机，把自己的拿出来开机然后拨回给江波涛。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周泽楷看着孙翔有两三次都是要发作的样子，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等挂了电话，孙翔登陆被管控很久的微博，静静刷着内容。

周泽楷也静静看着孙翔的侧脸，忽然就什么坏情绪都没有了。他想，他心仪的这个人可真是糟糕，又任性又爱面子又情绪化；又想，幸好这个人是这样的，如果换成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又要一直计较的类型，他才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忽然，孙翔问：“周泽楷，你的粉是不是有病？”

“嗯，”周泽楷笑着回答他，“你是情敌。”

他的女友粉多，对于那些粉丝来说，孙翔当然就是情敌。

孙翔反应了一会儿，脸又“腾”地通红，反口说：“你才是呢！”话说出口觉得不对，又不能下车走人，扭开头不理会周泽楷了。

周泽楷依旧笑笑地，他小声说：“我希望是呀。”

事情虽然通报给两个当事人知道，但江波涛的意思只是让他们收敛一下矛盾的状况，不要给粉丝更多脑补的机会。像这样的粉丝大战最终还是要由公关引导着慢慢结束的，毕竟关系着周泽楷获奖的消息，不能长久地闹个不停，但也不能在一夕之间消散于大众的视野前。于是各路粉丝们有了发泄自己情绪的机会，一片混战各显神通。

周泽楷的粉丝会说：孙翔一个穷鬼，连手表都是借我们楷楷的，抱着大腿才能走红毯、坐前排，有什么好骄傲？

孙翔的粉丝则会拿出孙翔在机场的便装照片，一件一件标清他身上那些装饰品的单价，然后说：看看清楚，翔翔身上随便一样东西都比你们那块老爷表贵，拿奖还不是靠着已经过气的电影，这种过时的老人家赶快退出娱乐圈。

只有潜藏在人群中的CP粉会感动地看着那块表说：两个人戴同一块表，还是周泽楷很珍惜的东西，是真爱。旁友，吃糖不啦？

他们在S市落地的当天晚上，就是轮回自己的庆功宴。双料影帝诞生，老板很舍得钱地在江边包了店，请最好的厨子，开最贵的酒，拉上周泽楷的整个团队。周泽楷免不了是要被堵在座位上敬酒的，助理和江波涛都帮他挡了几杯，到实在挡不住必须要周泽楷自己喝下去的时候，孙翔突然插进来。

“我替他喝！”说完，就把那杯红酒干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不但让其他人愣住，连周泽楷都愣了一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在座与周泽楷关系没那么亲近的人都知道孙翔脾气大，也摸不到他的炸点，顿时都不怎么敢凑过来。但轮回老板是谁呢？从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公司到日趋庞大的演艺帝国，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成绩。他也不在乎孙翔的脾气，示意身边的人给孙翔补满杯。

“明年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吃你的庆功宴了？”老板问。

这个说法让孙翔龙颜大悦，连他不怎么熟悉的老板的样子看起来都十分顺眼了。他说：“明年就明年！”又是一口干杯。

老板开了这个头，场面顿时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这种场合下的承诺谁会放在心上，更何况影帝这种事也不是一个艺人或者一个演艺公司老板说了算的。大家只是借着这个由头重新热闹起来开始劝酒，把集中在周泽楷身上的火力转移给了孙翔。孙翔也乐得参与这样的热闹。倒是周泽楷，在后面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红酒，想说话又插不上嘴，急得团团转。

终于，周泽楷抓到个机会夺了孙翔的酒杯。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孙翔又劈手抢了回去，把他按在椅子里，被酒液沾湿的嘴唇一片红润。孙翔怒斥：“胃疼的人不许喝酒！”

这一句音量不大，共桌的人倒是都听到了。

先是轮回的老板来关心：“怎么，小周胃不舒服？让厨房去煮点粥，今天的酒就到这里吧。”

然后是其他人七嘴八舌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来慰问他一句。

周泽楷坐在椅子上，感觉奇妙地窝心。

他笃定孙翔是不知道他在飞机上跟空乘讨药这回事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庆功宴之后没吃东西一直隐隐有些胃痛。他猜想，可能是空乘把这事情发到了微博上，或是头等舱的其他乘客把事情发到了微博上，孙翔看微博内容的时候看到了，记住了。

然后来帮他挡酒。

想到这里，周泽楷忍不住地笑。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有些打晃，赶忙站起来扶住孙翔。孙翔的小助理本来在隔壁桌正拼命填肚子，瞄到这边的情况也赶紧冲过来，三四个人一起把孙翔扶到窗边的沙发上去，让服务员拿甜汤给他醒酒。

红酒后劲大，他喝的那么急，又没有周泽楷那么好的酒量，现在果然难受了。

不多时，给周泽楷的热粥和给孙翔的甜汤一起端过来，两个人都喝了点。其他人还没尽兴，江波涛过来问了几句，就代表他们两个回到席间继续炒热气氛。两个人的助理在这边照顾着，一个没经验，一个不怎么尽心，还是周泽楷想着这种时候应该怎么样最舒服，悉心照料孙翔。

孙翔喝醉了也不老实，先吵头疼，又嫌甜汤太热了要喝冷的，最后揪着周泽楷的衣领，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都知道了。”

周泽楷被他闹得没办法，就坐在那里听他胡言乱语。

“你说，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在飞机上。”孙翔迷迷糊糊地问完，又自己笃定地回答：“肯定亲了，不然干嘛给我盖毯子。你那么小气……”

周泽楷委屈死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孙翔是怎么从那条毯子延伸到他亲了孙翔的。他知道跟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可是他确实没有亲啊！头等舱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空乘也说不定会走过来，座位又那么宽他们离得那么远他怎么敢亲！他现在倒是后悔当时没有亲，可现在人更多他更加没办法亲了！

他又委屈又生气，把孙翔按在沙发里，“睡觉！”

孙翔挣扎两下，没多久居然真的睡过去。

最后是几个工作人员帮着一起把孙翔搬回家的。他个子高，运动量又大，看着没几两肉实际却重的不行。周泽楷和孙翔的助理在这期间只能打打下手，拎拎包开开门什么的。

等这些都处理好，周泽楷准备回自己的房子里休息，却被他的大助理叫住。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他说。

周泽楷就跟他一起到了客厅里，他给自己拿了瓶水，也给周泽楷开了一瓶。

他说：“我想辞职。”

“为什么？”周泽楷不明白，他一直以来都工作的好好的，自己也很离不开他，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辞职了？

几乎是从周泽楷入行的第一天就开始跟着他、帮他上下打点了不知道多少大小事情的助理这个时候看上去也有些纠结。但话既然说出来了，就总要有个结果。

“我想，我大概没什么立场要求你选他或者选我。”他说，“我自己也很矛盾，离开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如果到现在还不能让你明白，永远不会有人为了那份薪水为你做太多职责以外的事情，我会感觉自己很失败。”

他的意思简直不需要说得更清楚了，周泽楷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手，“再见。”停顿一下，又说：“合作愉快。”

他非常惊诧地瞪大眼睛，“你都不挽留一下吗？”

这次连思考都不用了，周泽楷果断地摇头，坚定地说：“我选孙翔。”

如果在今晚之前，他或许还需要考虑是留下这个能为他解决太多问题的助理还是继续执着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有些仗着自己的无知而残忍行事的孙翔。但今晚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对孙翔放手。

既然这个人要他在孙翔和助理之间选一个，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孙翔。

只有孙翔对他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助理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祝你能心想事成。”

“如果有事，”周泽楷努力组织着语言，“需要帮忙，可以打给我。”

“谢谢，我会的。”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助理离开之后，周泽楷很是忧心了一阵——他的粉丝消息是很灵通的，助理离职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粉丝们都很担心顺位升上来的小Q没办法照顾好周泽楷，每天来微博下嘘寒问暖。周泽楷想，她们本来就很不喜欢孙翔了，如果被她们知道大助理的离职是因为他选了孙翔做恋爱对象，说不定会有多少人脱粉，江波涛一定会很想吊死在他门口。

他也跟江波涛抱怨了最近总是有人在他兴头上泼冷水的事情，先是孙翔，然后是他的助理。

江波涛对此实在没什么话说。他站在朋友的立场，劝周泽楷去庙里拜拜。

周泽楷就去了。

好在离开的那个人是真的爱他，而且很有风度也很有职业素养，并没把私人感情跟自己的工作调动扯到一起大肆宣扬。这个风波闹了一阵子，粉丝们发现周泽楷离开大助理也还能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很快翻过这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