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孙翔忧虑了。

孙翔居然忧虑了。

他自己也很难相信这件事。但目前的事实是，他知道喻文州一些不怎么好的小秘密，又很难在喻文州背后说出口。按照他的性格和受到的家教，如果他想揭露事实，就应该在喻文州面前直白说出来。可是江波涛跟他强调了一万次轮回和蓝雨还会进一步合作，不要去招惹喻文州，至少不要在明面上招惹喻文州……

孙翔就这样被卡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小秘密上面，担忧着周泽楷的人身安全。

他紧跟着周泽楷走进那套房子。

周泽楷疑惑地看着孙翔。喻文州对他这个举动倒是表情如常。关了门，孙翔对喻文州说：“我坐一坐。”

喻文州费解地扬了扬眉，又看看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周泽楷，看到他也是一脸茫然，就略过了孙翔这句话。周泽楷才是主人，孙翔要告知自己的来意也应该是对着周泽楷说，跟喻文州这样交待……

喻文州忍不住又看了看周泽楷，轻轻笑出来。

孙翔一脸戒备地盯紧他，跟着喻文州和周泽楷到琴房去。

周泽楷的钢琴摆在孙翔用作健身房的露台上，做了最简单的封闭把露台和相邻的房间连在一起。除了钢琴之外，房间里还有一台无比显眼的古董唱机，余下就是两坨懒人沙发，各种各样的新锐视听设备，掏空整面墙的壁橱还有壁橱里一直堆到天花板的唱片们。

孙翔对他的那些藏品没兴趣，不过很喜欢那两坨沙发，进了琴房就坐在上面，掏出手机来看电影，不打扰周泽楷和喻文州的正事。

喻文州拿来了新的曲谱。他们每天合练之后，喻文州都会用手机录一个版本给黄少天，让他进行适当调整。今天的应该是最后一个版本，喻文州没有继续在原有的谱子上勾画修改，而是重新输出了一份。周泽楷读谱的速度不算很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喻文州说：“试试。”

一直在研究周泽楷那些收藏的喻文州闻言坐到琴凳上，示意周泽楷开始。

几乎是在他坐下来的那一瞬间，背后审视的目光就扎过来了。

钢琴只有那么宽，两个成年人并坐在琴凳上，肩膀之间留不下什么距离。从孙翔所在的角度看过来，两个人简直贴在一起。孙翔一面想没什么没什么可以安心看电影，一面又要盯紧喻文州是不是有什么不轨，来回转移注意力脖子和眼睛都快要扭伤。

偏偏这间屋子里只有周泽楷没发觉他的动作，跟喻文州讨论的时候还会倾过身体用手指去划清他们正讨论的乐句。

“周泽楷！”孙翔突然叫他。周泽楷连忙回身，看着孙翔坐在懒人沙发上心情不爽的样子，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而孙翔只是看他跟喻文州凑得太近了忍不住叫出声，这会儿被周泽楷盯着，脸颊涨的通红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憋了半天，孙翔问他：“有水喝吗？我渴了。”

“……有呀。”周泽楷说着要去帮孙翔拿水。

可孙翔却站了起来，“我自己去拿，我就是问问。”说完起身跑出去。

周泽楷看看钢琴边摆着的那箱饮用水，忽然有些开心。他问喻文州：“要喝水吗？”声音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喻文州点点头，“谢谢。”

一分钟后，从厨房拿着冰水回来的孙翔看见他们两个手上的瓶子，气势汹汹把多拿的一瓶水砸在周泽楷面前的顶盖上。周泽楷盯着那个外壁还挂着水珠的瓶子片刻，非常上道地拿起来喝了半瓶，把瓶子放在手边，自己拿的那一瓶则推到角落里去。

孙翔没法发作，气鼓鼓坐回沙发上心神不宁地看电影。

周泽楷喝多了水，没过多久起身去上厕所。他跟喻文州正讨论某一段伴奏与主旋律不够合贴，拿手机出来放黄少天的这一首歌，要暂时离开就点下暂停，手机搁在钢琴顶板上。他走出去的时候琴房里两个人都在目送，等他消失在门口，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尴尬又冷漠起来。

孙翔恶狠狠盯着喻文州。

喻文州冷漠地看着孙翔。

“不是每个人都要喜欢周泽楷的。”忽然，喻文州轻声说。

孙翔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立刻摘下耳机控诉：“我看见你亲黄少天了！”

他这样一说，喻文州就理清了前因后果，问：“除了性别之外，小周和少天有任何共同点吗？即使有共同点，他又不是黄少天，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你凭什么不喜欢他？”话一出口孙翔立刻发觉自己偏离重点，又改口道：“你明明喜欢男的！”

“对，”喻文州点着头大方承认，然后转折：“但仅限黄少天一个人。其他人不管是男是女或者不男不女我都没兴趣。周泽楷也不例外。”

“啊哈，”或许是简短对话消弭了他的怀疑和戒备，孙翔莫名得意起来，有几分嘲笑地说：“你居然喜欢黄少天那样的，口味真重。”

喻文州抖了抖眉毛。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外界传言属实，黄少天不喜欢孙翔也在情理之中。孙翔确实有吸引人反击的天赋，天然去雕饰，并且很精准地往人心头肉上踩。他说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可这会儿居然点到了黄少天头上，涵养好如喻文州，都忍不住在心底说：如果少天那样都算得上重口，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和周泽楷。

幸好，幸好喻文州的涵养还在，并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在钢琴上反复弹奏刚刚周泽楷建议调整的乐句。

周泽楷从卫生间回来，感受到房间里弥散着莫名和谐又充满敌意的气氛。

和谐的是孙翔。说他单纯也好天真也好，喻文州说的话他全盘相信，在他眼里喻文州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那种危险性。充满敌意的是喻文州。平常再好说话的人，忽然被触了逆鳞都免不了要有情绪，更何况这块逆鳞名叫黄少天。

周泽楷不知道短短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说几句话就调节气氛的本事，静静坐回琴凳上拿起手机打算继续跟喻文州讨论那处修改。

没想到喻文州改变主意婉拒了他：“我回去问问少天的意见再决定好吗？”

周泽楷讶异一下，点头，“……好。”

后面的时间里，周泽楷和喻文州安静地合练。器乐这种东西，无论是熟悉阶段还是解读表达阶段，最要紧的都是反复练习。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曲谱，乐句前几天已经熟悉过，今天就从分段开始，慢慢连贯起来。黄少天这一首是非常安静的情歌，伴奏也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钢琴的音色又非常优美。在这样温柔的乐声中，抱着手机看电影的孙翔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整个人横在拼起来的两坨沙发上，长腿一直拖到了地板。

周泽楷在他睡着有一会儿之后才发现身后安静得不像还有一个孙翔，转身看到人睡着了，连忙跟喻文州打声招呼到隔壁房间拿毯子给孙翔盖。

练琴算是体力活，夏季炎热又容易烦躁，琴房里空调温度设定的就比较低。在这里睡上一觉如果不注意保暖，明天必然会感冒。喻文州看着周泽楷轻手轻脚给孙翔盖毯子，胸口一直堵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他走过去拍拍周泽楷的肩膀，小声说：“我先回去，要跟少天确认那段的修改，他最近忙巡演不能睡太晚。”

周泽楷给孙翔盖好了毯子，送喻文州出去。

蓝雨的司机就在附近，喻文州换好鞋子，车已经等在地下车库。周泽楷于是没有远送，看着他下了楼梯就关门回来。琴房里孙翔还睡得很香，他确实喜欢那两坨懒人沙发，现在躺在上面安稳极了。周泽楷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坐在孙翔身边的地板上，轻轻去抽他还塞在耳朵里的耳机。

没想到，盖毯子那么大的动作孙翔都没醒，耳机线才轻轻动了一下他就睁开眼睛。

周泽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手指紧张，把孙翔的耳机从他耳朵里扯了出来。

被人吵醒本就不爽，被人扯走耳机更是火上浇油，孙翔皱皱眉毛，毫不客气，“你干什么？”

“对听力不好。”周泽楷说。既然孙翔醒过来，他也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很快把另一只耳机也从孙翔的耳朵里摘出来，跟手机一起卷一卷搁在旁边。被惊醒那一瞬的锐利褪去，孙翔的表情迷糊起来，费了点力气才从懒人沙发上坐直。周泽楷问他：“回去吗？”

他从心底是不希望孙翔回去的，但也清楚这样的希望渺茫。他殷切地看着孙翔。

孙翔搓了搓脸，忽然问：“喻文州呢？”

“回去了。”周泽楷有些失落地说。

孙翔其实并不关心喻文州具体去了哪里，只是醒来发现身边少了个人随口问问。他又揉了一会儿脸才彻底醒过来，揉得周泽楷想吻他。孙翔没发觉周泽楷越靠越近的脸，倒是忽然出声吓得周泽楷自己退了回去：“他居然没看上你，他什么眼光？”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周泽楷反正了好一阵子才开始考虑自己究竟应该怎么理解孙翔话中的意思。孙翔今天跟过来，无疑是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周泽楷为这个感到高兴，可是现在又提到喻文州有没有看上他……

想了想，周泽楷诚恳地说：“你比较有眼光。”

“当然是我比较有眼光。”孙翔骄傲地接受夸奖。

周泽楷轻轻点头，“嗯。你最厉害。”

孙翔又得意了好一阵子，才从周泽楷的笑容里看出异样——这个人根本是变相在夸自己吧？他想开口怒斥，声音还没发出来，却被周泽楷紧紧抱住。周泽楷的身体很热，最近肌肉练得紧实骨头也硬，贴在胸口硬梆梆的。他反射性要挣扎，周泽楷就松开几分。孙翔忽然有些脸颊发烫，抬手把周泽楷又搂回来，声音都闷在喉咙里：“真自恋，居然变着法夸自己。”

“不敢。”周泽楷轻笑。

“以后不许随便抱我。”孙翔接着说说。

可他搂周泽楷又搂得那么紧。

周泽楷不去戳穿他，只轻轻地答应：“好。”

又过去一段沉默的时间，孙翔终于说：“虽然喻文州没看上你，但是就算有别人看上你，你也得离他远点，你是我的男朋友！”

这句话又突兀又合理，孙翔说得很快，快到几乎咬了舌头，周泽楷却仿佛等它等了一万年。不过，周泽楷想，再多等一万年又怎么样呢？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

他又想吻孙翔了。

发觉他的动作，孙翔赶忙推开他，自己也从懒人沙发上摔下去，“你干什么！”

周泽楷没有说话。他重新靠近孙翔，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