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注意事项：

一方死亡梗。

虐。

打作者不要打脸。

如能接受以上说明，继续往下拉……

在有足够把握之前黄少天不会以身犯险，这是他的习惯，或者说风格。负责类似案件的警察最忌讳过早暴露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和职业生涯。他们又与卧底不一样，没有与罪犯打成一片的压力，于是更好的控制自己与案犯的距离就成了重要诀窍。

黄少天一直挺擅长这个，为人又开朗，倒是没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吃过亏。

当然，意外还是有过那么一两次的。

毕竟才毕业没多久，难免乐观天真，好在刑警队的前辈都对他关爱有加，偶尔吃个亏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他话又多，到警察医院缝个伤口能被护士横眉冷对一小时，于是他就很不情愿去医院，三番两次往喻文州这儿跑。

法医实验室虽不是正经的医疗部门，但酒精纱布之类的都还有一些。如果遇到喻文州刚好有空而黄少天伤的又不厉害，就随便帮他消消毒包扎了。黄少天也豁得出“把我当尸体”的气魄。如果遇到他伤得重，需要清创缝合的时候，就会三言两语把他哄去医院。

旁人都很费解，喻文州究竟是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技能。

可偶尔也有黄少天不太愿意合作的时候，他能说个不停，一点也不直白但是非常明显地表示如果你不帮我处理我就要流血流到死，简直胡搅蛮缠。

旁观者都觉得喻文州终于要失败一次了。

喻文州帮他再次擦了擦伤口流出的血，仍旧摇头：“伤口太深了，要彻底清创消毒然后多层缝合，我这里无菌环境不达标，也没有蛋白线。”

黄少天不以为然，“不都是医生吗？可不要哄我，我是很聪明的。”

“可是医院的医生消毒杀菌主要用双氧水、碘伏、高锰酸钾。我这里主要消耗酒精和福尔马林。”喻文州说，“我这里的缝合线也不可吸收，如果你不介意过段时间需要把外层创口切开拆线重新缝合……”

黄少天从他的椅子上跳起来，“我去医院了！”

几分钟之后，喻文州在走廊里追上他。

“我送你。这样满身是血，就算是刑警队门口也没有出租车敢载你。”

“我有那么像不良青年吗？”黄少天指指自己鼻子。

喻文州摇摇头，然后说：“我还实习的时候，魏琛前辈喝了点酒从旁边那个路口叫车回家，中途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扔在隔壁片区派出所。还好有人认识他，没把他跟刚抓到的小偷什么的关在一起。”

黄少天狂笑不止，又虚掩着伤口叫疼，到上了喻文州的车还不停说：“他肯定觉得太丢人了才不肯告诉我。哎喻文州，下次这种事情应该早点跟我共享，你不知道为老大到底有多猥琐简直每次都欺压我，幸好本少天生坚强才没被坑死。”

“那个时候我们不熟啊。”喻文州说。

黄少天转转眼睛，“没关系，现在已经熟了，以后会更熟的。再有这种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非常乐意做你的忠实听众。”

“我以为，你会更希望别人做你的听众。”喻文州略带笑意地说。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黄少天皱着眉毛看他，“我的话有那么多吗？有那么吵吗？好吧好吧那么我从现在开始不说话了！哦不行，不说话好难，你开车难道不觉得无聊？我想我有点失血过多，头晕。还要多久到医院？如果不是为了免费医疗简直不想去警察医院，急诊有个护士烦死了在我耳边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

最后还是那个很烦的护士帮他们分诊，安排了一个见习医生帮黄少天缝合。喻文州坐在处置室外面等，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来自黄少天。

他技术比你差差差，扯得我疼死了。真希望我是尸体。

喻文州笑笑，回复他。

我去帮你买瓶水。你失血太多，需要补充点水分。

黄少天出来的时候就收到了喻文州递给他的水。矿泉水，最小包装。喻文州还在说失血后不能大量喝水等等的注意事项，黄少天一把拉住他，“我请你宵夜！”

喻医生摇摇头，带着他往外走，“受伤了早点回去休息，你还没到需要输血的程度，不过体液流失也需要补养。这个阶段容易生病，别乱吃东西，对身体不好。”

黄少天皱皱眉又准备开口，或许是被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眼神就有点决绝。

喻文州见状立刻改变战术，对他保证：“下次。算你欠我一顿。”

黄警官就灿烂地笑起来。

一直到现在，喻文州都还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眼神炙热灼人的模样。

忽然觉得有点饿了，喻文州看看快到十点的时间，拆了一包苏打饼干和速溶豆奶准备加餐。热水刚刚冲到杯子里泛起泡沫，就传来敲门的声音，门外的年轻人声音清亮健气：“喻医生你还在吗？我帮你带宵夜来啦！”

喻文州端着杯子去开门，卢瀚文拎了几只餐盒进来。闻闻味道，喻文州就感慨：“正想吃点重口味的东西。”

卢瀚文嘿嘿一笑，找了个靠近换气扇、方便摆开餐盒的地方铺下报纸，拆开筷子递给他。

卢瀚文是刚刚转正的实习警官，大学才毕业，很是生嫩的年纪。他被塞到黄少天原本在的那组接替黄少天的位置，是他发现了黄少天被藏在闇窖里的尸体，同时也接到命令接手黄少天原本负责的一切。

也包括喻文州直接负责的那个案子。

这是他一定要跟喻文州当面对话的唯一原因。

 

“小卢，又来翻黄少的案档啊？”管理员看着他在一长排档案编号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卢瀚文连连点头，“对呀对呀，他经手过的案子太多了，根本找不到头绪，头儿让我从头再翻一次！实习期的不要了，实习警员说话都不算数，只要他转正之后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做这种事……谢了谢了我先回去啦！”

黄少天的具体死因、杀害他的凶手都还在进一步调查，卢瀚文借由职务之便借调了黄少天转正之后经手的所有案件档案，一方面进行排查，另一方面则与喻文州一起梳理黄少天的调查路线。卢瀚文活力四射的，就算偶尔超负荷工作也不在意，喻文州作为前辈，则偶尔关心他。

“最近总去医院，是不是家里有人病了？还是自己不舒服？”喻文州问。

卢瀚文愣了愣，说：“哦，是宠物医院，去看黄少的狗。那天之后一直不吃不喝送到医院去输液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黄少天有只柯基，据说刚睁眼就被抱回家，是黄少天亲手用宠物奶粉喂大的。黄少天跟它像亲兄弟似的每天抱在一起从床上滚到地上，还曾经带着去警犬基地跟缉毒犬比赛找东西。他家人移民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只狗也被带走。直到黄少天失踪很久以后，突然有人打电话给卢瀚文，说预存的寄养费用已经用完，联系不到狗主人只好拨这个备用号码，他们是该把狗处理掉还是等卢瀚文来接。

卢瀚文去接它的那天，一不留神就被它跑了。明明腿那么短，却跑得连卢瀚文都追不上。最后找到它的时候，一向温驯亲人的柯基正对着被荒草掩盖的闇窖门狂刨狂吠。卢瀚文直觉有异，联系同事叫来负责人打开了它……

从离开闇窖，它就不肯吃喝了，卢瀚文一家人觉得感动，把它送到医院去靠输液维持生命。

它也不反抗，就安安静静趴在垫子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我也去看看它吧。”

卢瀚文点头，“要是黄少家人回来的时候能去看看它，能让它吃东西就好了。不然它那么聪明，跟黄少感情又好，挺可惜的。”

“他们定下来什么时间回来了吗？”

“好像要再过一阵子。黄少妈妈接到电话就晕倒了，又坚持要自己回国，大概要等到她出院吧。我也挺想她的，她做的小甜饼可好吃了。”

黄少天的家人移民去国外是在他转正大概一年的时候。对黄少天的影响，除了不再有爱心三餐随时恭候，就只剩下前仆后继又败在他话唠之下的小姑娘们。好像家人移民去了国外对他来说是个很有价值的加分项，明知道这个人是个每天出生入死而且又烦又吵的刑警，也还是有小姑娘为了这一点凑上来。往往见面聊不超过三句就开始问黄少天什么时候也移民，在知道黄少天并没这个打算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们根本不是想嫁给我，干吗不去跟移民局求婚？”那段时间，黄少天总是这么抱怨。

喻文州一边干活一边听他抱怨，偶尔搭话。

黄少天有时也问：“你为什么没女朋友？”

喻文州就会认真想想，然后回答他：“她们嫌法医都是变态。”

“胡扯，你们实验室那个谁谁谁，儿子都有了！”黄少天跟他举反例。

喻文州就只好承认：“我对她们没兴趣。”

对小姑娘还维持着那么点兴趣的黄少天跨坐在椅子上，撑着椅背有点忧伤，“其实有几个还长得挺好看的……”

这种插曲也不能总提，耽误工作进度谁的脸上都不好看。有时他们忙起来也根本没时间关心是不是有漂亮的小姑娘又靠近了，更何况喻文州对漂亮的小姑娘并没什么兴趣。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再也没讨论过这个话题。

“恋爱”两个字再次出现在他们身边，是黄少天几乎遇险最终死里逃生的那次。

他受了点惊吓，诉苦诉得夸张又没什么人理会，只好躺在医院里给喻文州发短信。

喻文州还觉得有点奇怪——上次见面时候黄少天语焉不详地说了点不得了的话，之后就没再跟他联系过。他还以为，黄警官不打算拯救他们的友情或者是别的什么感情了。

谁知道黄少天见到他开门见山就问：“你觉得你能接受同性吗？”

“双性恋占人口比例的大多数。”喻文州说，“但是你不想要漂亮的小姑娘了？”

黄少天眨眨眼，好像很为难的样子，“连我家里人都避到国外去了，怎么会有女孩子想不开嫁过来冒险。那帮混蛋真的是杀人不眨眼，我也不想连累人家的好女孩……”

“听起来真可怜。”

黄警官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既然我没人要你也没人要，喻文州，跟我将就一下呗？”

他表情倒是很诚恳的，可喻文州并不吃这一套。

喻文州问他：“警察都是这样解决恋爱问题的吗？”

“并不是。”黄少天说，仍旧是很为难的样子，“其实我们两个不应该这样，安全起见私人距离越远越好。可是不行，真的不行。下午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这次真的逃不掉了，就觉得有点后悔，我喜欢的人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呢，万一就这么死了多惨？大学毕业之后我都没谈过恋爱，别说漂亮小姑娘了，连第二选择都没有过，这么一想就觉得怎么都不能死……”

喻文州摇了摇手腕，示意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我们可以先跳过心路历程这一段。”

“可是可是！”黄少天对于自己的话题被打断显然有点生气，但看到喻文州居然还没挣开他的手就又笑起来，神情诚恳，“喻医生，喻文州，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虽然有点危险，我们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考虑一下呗？”

那天的最后他们接吻了。

黄少天一直抖，过了很长时间才真的放松下来。

警界的Ace也会怕死，也会为了诡异的理由觉得自己不能死。特别是在幸福如此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时候。

喻文州很难想象，当这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要留下足够的线索以便喻文州在第一时间知晓他死讯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肯定是在绝望里抓着最后一点希望。

冰冷的让他自己都难以承受。

“……别在我的身体里穿来穿去。”喻文州叹气，转头看着又从他身体里穿过的黄少天。

“我不同意！他才几岁啊你居然让他一个人去跟我之前跟过的案子。连我都死了，喻文州你想想，连我都死了，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为什么不能跟上级求援？我知道会有危险，可是为了规避危险就让自己的同伴去冒险也不科学。喻文州……”

“我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安全，毁掉你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努力。你会孤零零的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肯定也因为同样的原因。黄少天，你以身犯险面对死亡的时候，甚至没有提前联系过我，你很清楚扩大知情人范围会有什么结果。我要对这件案子负责，对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存下来的证据链负责。”

他表面温和，内里却有点残酷决绝。他想，这是因为他心底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黄少天，如今这块柔软被损毁殆尽，他实在没有余量、也没有心情去估计更多。

喻文州说：“小卢实习的时候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你应该比我更信任他。”

经过筛选之后，黄少天经手过的一部分案子排列成了一条不太完整的调查线。每一环都能让人引申想到它与下一个环节的关系，只不过缺少决定性的证据。喻文州一点也不担心这个，黄少天是个有耐心而且算得上缜密的人，如果他坚定地顺着查下去了，就不可能真的没有证据。那些证据也许是在某个隐秘地点，也许是在某个其他的案件中出现过。他们目前最需要关注的，是这条调查线和证据链中止的地方。

“后面没有了？”喻文州问。

卢瀚文摇摇头，“好像还没结案，动静挺大都闹到上面去了，资料都还在密保期没法借过来复印。”

送走卢瀚文，喻文州盯着还在沉思的黄少天，忽然笑了。

“你也发现了？”

黄少天嘟囔两声，“什么叫做‘也’？我肯定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办法把这个结果告诉你，所以才——”

喻文州的表情肃然一整，拿过自己的手机开始翻信息记录。

他和黄少天的短信记录里，最后一条是黄少天约喻文州吃饭。看日期时间，刚好是他们目前停滞的案件正式结案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