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周末的比赛，蓝雨客场对战嘉世。星期五下午，黄少天跟战队一起在萧山机场落地，由大巴送到指定酒店入住。他和喻文州仍旧一间房，喻文州去洗澡，他就坐在床边玩手机。QQ上突然收到一条留言，君莫笑发来的。

君莫笑

明天比赛之后，埋骨之地，别忘了啊！

嘉世场馆马路对面，兴欣网络会所。

看见这地址黄少天差点跳起来——叶秋只说要帮他打本，可没说要去网吧！网吧是他黄少天能去的地方吗？更别说明天是蓝雨对嘉世，主场场馆附近网吧里得有多少嘉世粉，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能去吗能去吗能去吗？

黄少天炸着毛手动如飞回消息，喻文州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可以去洗了。”

“卧槽——”黄少天闻声吃惊手上一滑，手机直接摔在地毯上。

喻文州看着他手忙脚乱捞手机，有点疑惑，“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黄少天抓回手机一秒切回桌面，“我去洗澡了。”头也不回冲进卫生间。

卧槽卧槽卧槽，他怎么忘了还有喻文州这茬！如果不去网吧，他恐怕就得在酒店里帮叶秋刷副本，拿着二十几级的小号！这么丢脸的事当然也不可能让喻文州知道。他堂堂剑圣虽然暗恋失败了，但还是有必要维持一下自己在喻文州心目中的形象的。相比之下，还是去网吧稍微安全点，万一有个VIP包间呢？

也就是说，现在的问题是明天比赛之后他怎么从喻文州的眼皮底下偷溜出去。

当然这些都不如明天的比赛来得重要。怎么溜出去这个问题只在黄少天的脑子里停留了五秒钟，就随着哗哗流下的热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虽然嘉世这个赛季的状态一直不好，又刚刚失去叶秋，与孙翔的磨合也还没结束，但仍旧是一支正牌强队。更何况对于职业选手来说，联盟中的任何一支战队都是需要严肃面对的。轻敌两个字，不应该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是对竞技精神的尊重，也是对对手的尊重。

周六晚上八点，常规赛第二十一轮准时开战。蓝雨在常规赛阶段上的仍旧是轮换阵容，非主力选手面对老牌冠军队的成熟选手多少还是有点心虚，个人赛环节先失两分。万幸擂台赛有黄少天坐镇，将比分一举扳平。至于团队赛环节，一直到赛后采访时候黄少天都还在追问喻文州“刘皓今天到底怎么了，失心疯吗”。

在职业选手们看来，刘皓的表现也只能用失心疯三个字来形容。

赛后采访环节结束，蓝雨战队集体回到下榻的酒店。先开了个简短的赛后总结会议，随即喻文州宣布解散自由活动，明天下午两点在酒店大堂集合，登车返回G市。

黄少天这时候才开始想他要怎么跑出去才不显得突兀。毕竟十二月份的H市，冷得要命，他每次冬天来比赛都恨不能二十四小时缩在空调房里享受暖风，从前从来没有过出去夜游的先例。他想了很多个借口都觉得太刻意，正对着手机绞尽脑汁，身后突然传来喻文州的声音。

“能不能把空调温度打高一点？我有点冷，可能发烧了。”

“啊？”黄少天惊诧，赶紧凑过去，“没事吧？我叫队医过来看看？”

喻文州已经洗洗干净钻进被窝里，脸色看起来还好，闻言也只是说：“没事，大概昨天下飞机的时候吹了风，睡一觉就好了。”

黄少天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考虑半天，帮他烧了一壶热水，“多喝点。”

喻文州点点头，爬起来喝了一杯。黄少天主动关了灯，借着手机的亮光看喻文州静静睡熟。

Chance！

他随便套了件帽衫，揣着那张偷偷买来的账号卡溜出房间。

H市的冷可不是他这个身体强健的G市青年能随意hold的。出了酒店大门就觉得有寒气从四面八方往衣领里灌，黄少天缩了缩脖子戴上兜帽，往短信说的那家网络会所慢慢靠近。

比赛刚刚结束，嘉世又输得不怎么好看，这个时候嘉世场馆的周围还游荡着不少粉丝。砸玻璃的行为现在肯定是没有了，要砸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砸完了。他们只是在周围静静地呆着，不知道在等候些什么东西。这种阵仗黄少天在蓝雨输掉主场比赛的时候也见过，不过随着蓝雨主场胜率接近百分百，这样的粉丝就几乎绝迹了。他小心翼翼绕过这些正义愤填膺不知如何发泄的嘉世粉，嘴里嘟囔着叶秋找的这破地方，靠近了兴欣亮着灯牌的大门。

没想到还没靠近门口，他的行踪就被网吧前台一个妹子发现了。

赶紧又绕开躲了一会儿，黄少天目瞪口呆看着叶秋坐在前台位置上，接到他的眼神示意，松口气推门进去。

“你自己啊？”叶秋问他。

黄少天想暴跳起来手撕他十八遍，然而最后还是只能压低声音：“难道我拉全队过来啊！”

拌了几句嘴，黄少天被叶秋打发去空旷的角落里开了台机器，随即被第十区的副本记录榜惊呆了。又听见叶秋居然要用什么新打法继续破这个纪录，他忍不住想嘲讽：“你堕落了！你完全堕落了！跑到新区在这搞副本记录，还研究新打法？你闲得没事了吧！”

“话真多啊你。”叶秋回他，然后再也不理他了。

黄少天一点都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相比什么新打法、什么堕落的斗神，他现在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网吧，天啊，网吧！他居然就得坐在网吧里拿着个小号帮叶秋刷埋骨之地！这传出去他还能混吗？趁早自绝于粉丝……

无聊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叶秋终于来招呼他，先去下一趟本，讲打法。叶秋的账号已经不再是一叶之秋了，武器也不再是却邪。黄少天看着他那个散人号，比对战了无数场比赛的一叶之秋新鲜多了，尤其是武器。不过比起君莫笑的武器，今天晚上失心疯的刘皓更让黄少天目瞪口呆。一个现役的副队长，一个退役的前任队长，都跑到网游里来跟一个二十几级小副本的记录过不去。一个当间谍撬别人打法，一个将计就计赚吸血光剑，嘉世药丸。

“我同情刘皓，我不想帮你了。”黄少天手脚麻利地跟叶秋抬杠，随即被蓝溪阁发来的公会邀请吓得差点摔下凳子。他哪知道，目前经历的这一切，都还只是这个惊悚消息之夜的开端……

 

“为什么要退役？为什么要退役？”黄少天追问个不停。

叶秋也是无奈，反问他：“不退役，难道留在队里当陪练？”

短短一句话，黄少天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叶秋再提到苏沐橙，这个话题就根本不需要再讨论下去了。都不是刚刚开始打职业联赛的懵懂少年，即使他们只是真心喜欢荣耀，战斗只是为了享受胜利带来的快感，也多少会接触到商业化的部分。黄少天又是战队的王牌，俱乐部的摇钱树，对苏沐橙的处境再理解不过。叶秋退役虽然是无奈的选择，却也是权衡之后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了。

“一定要回来。”黄少天说。

“那还用你说？”

“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把我的吸血光剑还给我，还有，两个小时的上网费十块钱。”

黄少天无语。

他就不应该指望跟叶秋还能有什么被友情感动的真情瞬间！

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了，全身都被H市的湿冷空气弄得僵硬。黄少天摸黑去冲了个热水澡，回到床上又嫌弃空调温度太高，正想关掉，看了看隔壁床上正睡得安稳的喻文州，放下了遥控器。

 

喻文州只是有些着凉，连感冒的程度都没达到，如他自己所说，喝了热水安安稳稳睡一夜就恢复了健康。

返回G市之后仍旧是惯例的训练、整顿日常事务、准备比赛、准备全明星活动。新年临近，网游里活动不断，人心难免就有些浮躁。尤其是刚刚轮换了半个赛季的新人，还没有彻底从“玩家”的位置上转移，经常需要谈个人生什么的。忙着处理这些事情的黄少天又挪不出时间关心还在网游里很没出息地刷副本的叶秋了，另外为了对所有人保密他刷副本的事情，他忍痛放弃了找人聊嘉世的八卦和叶秋那个散人号以及神奇武器的话题。

寂寞啊！

这天训练刚刚结束，梁易春突然找上门来，聊着聊着就把话题往第十区开荒上带。黄少天竖着耳朵听。照理说公会那边新区开荒，除非到了提升等级或者甚至领域开放新地图的阶段，否则是没有必要来跟战队说的。不过今年确实有些不同，毕竟叶秋跑到了网游里，还一门心思绞尽脑汁地刷着副本记录，对大公会聚拢人气树立威严确实是……

“不知哪里冒出来很多高手，第十区现在的那些小本记录，个个都破了十年以来的总记录，看起来，全都像职业选手的手笔。”梁易春很谨慎地对喻文州说。

没想到他连这个的分析都拿上来跟喻文州讨论，黄少天脚下一滑，“咣当”一声真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黄少没事吧，怎么了？”距离他最近的几个人纷纷过来关心他。

黄少天一边嚷着“没事没事，滑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默默期望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一摔，尤其是梁易春和喻文州。结果稍一侧视线，就看见梁易春诧异地望着他，顿觉天要亡他，连忙挥了下手：“大春来啦！哈哈哈，好久没见你了，今天这么有空啊？吃饭了没有？还没吃呢吧？正好一会儿开饭了，吃了再走啊！”

他强装着在训练室里的偶遇。

然而，他的演技在喻文州面前根本行不通。

“少天你也来看看吧。”

黄少天简直想装聋没听到，最终却还是被叫了过去，满心羞耻地看着他帮叶秋刷出来的副本记录挂在榜上。

“少天，你觉得这样的成绩是怎么打出来的？”喻文州问。

被点名要求回答的黄少天心里弹幕已经刷屏了——还能是怎么打出来的？刘皓带着嘉世战队的职业选手，叶秋带着苏沐橙还有一个临时帮忙的黄少天，想打出超越以往的记录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更别提叶秋还在研究什么副本新打法。他干嘛还要回职业联赛来，他去给游戏公司写副本攻略算了，包教包会，一切超乎策划想象……

然而不能这么跟喻文州说。

黄少天一本正经第看了一会儿，摸下巴摇头，“这些本太久没玩过了，光看记录看不出什么。刷记录的人认识吗？有什么特别的？职业，装备，都知道吗？”

啊，多么专业冷静的分析。

黄少天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梁易春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很快把君莫笑推到了喻文州的视野里。黄少天安静地等着他们略过那个埋骨之地记录中不起眼的小剑客，可没想到喻文州一下子联想到了那天比赛中失心疯的刘皓，分析起前因后果，直接抓出了叶秋。

黄少天觉得自己就要绷不住了，随口胡诌着叶秋被外星人绑架的可能，心里不住祈祷喻文州别再分析下去，再这么下去他的马甲就穿不住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喻文州若有所思了一下之后，提议去吃饭。

黄少天搂着梁易春，落荒而逃。

 

饭后送走梁易春，喻文州叫住了正要进房间的黄少天。

“干嘛？”黄少天听见喻文州叫他的名字，紧张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看到喻文州跟他进了房间就一脸僵硬，“队长有什么吩咐？”

喻文州像是能看穿他的僵硬，随手拿了个笔筒把玩起来，三言两语揭穿他去帮叶秋刷副本记录的事实。但没有进一步追究，甚至没多聊他们是如何联系之类的，直接把话题重点转移到了“君莫笑”身上。

这是喻文州温柔的一种体现。他一定是在分析的时候就已经得出了结论，但是没有在大春面前说破这件事，甚至没有让其他队员知道，只是在黄少天的房间里、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轻轻戳破黄少天的所有掩饰。并且很快略过会让黄少天最尴尬的部分，聊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重点。

黄少天跟着他的思路调整得很快，甚至还有一秒钟检讨了一下自己向喻文州隐瞒真相的罪行，随即开始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资料爆出来。

他们都是职业级的选手，很明白一件趁手的武器能在数值以外给角色带来多大的收益。特别君莫笑是已经被废弃很久的散人，如果真的能出现一件专门为散人制作的武器，这个曾经被预言可以横行荣耀世界的第二十五个职业，恐怕会如第一代荣耀玩家所期待的那样，在游戏的世界里大放异彩。

他们同时也在考虑着另一个问题——这样的武器，拿着这样武器的散人，职业圈会有他们生存的空间吗？

喻文州提出要见识见识这个散人。黄少天没有拒绝的理由，刷卡上了线等着叶秋出现。等待的时间里，喻文州跟他闲聊几句，黄少天就把什么都交待了。交待完他才觉得不妥，也隐约有种微妙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分析那种感觉源于什么，一条好友上线提示跳出来。

君莫笑出现了。

可是君莫笑根本不记得流木是谁。

黄少天大觉没面子，劈头盖脸用喻文州的分析把叶秋刷了一遍，就差追加一句“我们队长是不是很厉害”。

“文州的确挺了不起的，只可惜是个手残。”叶秋回击。

黄少天觉得尴尬死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卖这个队友爱？他小声咕哝：“他在我身后站着呢……”

喻文州却大方承认，“事实啊，我的确手残。”

坦然，丝毫不为所动，简直帅毙了！

黄少天内心的骑士魂又复活，立刻回护：“你的这些垃圾话对我们队长是没有用的！”

“是啊所以说他厉害，如果不是手残，真的是个很难应付的对手呢！”叶秋说。

黄少天血都快吐出来了，他干嘛非要跟叶秋拼垃圾话。幸而有喻文州帮他解围。很快，黄少天让出操作的位置，把27级小剑客的操作权交到喻文州手上。

喻文州的全职业精通不是秘密，队内练习赛的时候他还经常切换各种不同的职业来充当陪练，对其他战队的选手们的分析也很精细准确。要测验新散人的能力，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黄少天站在他身后安静观战，看着喻文州操作流木慢条斯理迎战君莫笑，同时闲聊着套套话。

不得不承认，喻文州在这方面比黄少天强。垃圾话的战场上他是负责套话的人设，黄少天就是负责被套话的那一个。不过叶秋有意识地有所保留，千机伞的进化也还不完全，他们能从中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并不太多。比起这些信息，黄少天反而觉得自己得到的另一种信息的量更大一些——喻文州分明是出于职业角度考虑才来打探叶秋的现状，他怎么总有一种微妙的醋感，特别是再联想到前两次喻文州都是在他聊到叶秋的时候莫名发火……

“如果刚才换做是你，同样的情况下，那21个伪连你能躲掉几个？”喻文州问。

黄少天一下子从醋感中清醒过来。

光顾着吃醋看热闹来着，他还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靠，对得起他自己的职业素养吗？见到新鲜打法当然首要的任务是去仔细观察和分析，哪还有时间吃什么飞醋。黄少天慢慢看着让他触目惊心视频，突然感受到了新挑战的出现。

没想太多，他退掉流木，刷了夜雨声烦的账号卡，登录荣耀。

 

叶秋老奸巨猾，想那么快摸清他的底细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么好的一个“新对手”就在网游里呆着，还没有了带领战队打比赛的压力，黄少天自然有空没空就去骚扰一下要求PK。喻文州默许着他这样的行径，理由不难猜：叶秋说他要回来，大概就一定会回来。提前一点摸清一个潜在的对手，就能减轻一点散人重现江湖时候带来的冲击。

君莫笑的身份一下子成了蓝雨战队的“机密信息”，黄少天更加不能找人八卦了。他也想过多去找喻文州聊聊，但是又觉得这是个特别愚蠢的想法，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去找喻文州聊一个让他凭空吃飞醋的人。

不专业的表现有一次就够了，他要保持自己在喻文州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形象！

但很快黄少天发现这“机密信息”根本没法保密。叶秋在网游里闹得太大了，各大公会俱乐部的人都跑去找战队求援，蓝溪阁算是比较占便宜的，因为黄少天帮叶秋刷过一次副本，喻文州很容易分析出了对方的身份。至于其他战队……他都能在网游里见到张新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跟喻文州聊叶秋，但是其他战队的选手还是可以聊聊的。

十二月末，圣诞活动连着新年活动，俱乐部会安排公会人员帮战队的账号卡参加，毕竟有几率获得稀有材料或者技能书。这样的轮换交接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这天喻文州和黄少天刚好有空，就跑去公会那边取参加完活动的账号卡权当放松。途中黄少天说起他遇到张新杰的事情，长篇大论开始分析肯定不止蓝雨和霸图注意到叶秋的存在，其他俱乐部公会肯定也会向战队求援，毕竟君莫笑在网游里太过异军突起，又不接受大公会网罗，掉马只是时间和范围的问题了。

张新杰跟他们同期，算是喻文州和黄少天都非常了解的选手。从他的行为当中不难看出霸图战队对君莫笑的态度。

喻文州想得比黄少天更深一些，一针见血地问起嘉世公会的动向。黄少天参加过叶秋他们被追杀的小“活动”，大概说了一点。喻文州思考一会儿，说：“这不是个好消息。”

“怎么讲？”

“他这样会逼得嘉世跟他打舆论战的。”

黄少天想了想叶秋被迫退役的原因，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他们难道还打算让叶秋背黑锅？”

喻文州点头。

“对俱乐部来说，这样的结果总好过让现役队员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