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黄少天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跟喻文州分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祸已经闯了，现在恐怕只能祈祷喻文州不放在心上。

万幸，蓝雨已经处在季后赛的准备期，喻文州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根本顾不上跟黄少天计较这些。而且常规赛阶段，拿到季后赛的入场券并不是他们的目标，喻文州对战队的要求是继续认真打好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争取拿到常规赛的冠军。以目前的积分情况，蓝雨不求远远把轮回甩在后面，但也不能给轮回追进的机会。五分的积分差，只能扩大，不能缩小。

这样一忙碌起来，不管是喻文州还是黄少天都顾不上研究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对黄少天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五月十三日，荣耀职业联赛第八赛季常规赛结束，蓝雨积分高居榜首，夺得本赛季常规赛的冠军。季后赛将在之后举行，进入季后赛的八支战队在这一天都受到了记者的“热情问候”，同时也接到大量新的广告合约。季后赛拉开序幕前的最后两周时间里，经理因为这些广告合约、转播权、广告投放、场地赞助、联合冠名之类的事情忙得几乎不见人影，与俱乐部方面联系、协调各种时间安排的任务就彻底落到了黄少天身上。

“周三要拍套照片，赞助商那边用。本来还有两个小采访，时间排不过来我就给推了。下周不是封闭式训练吗，有一场平台周年庆的在线直播本来排在下周一，推不了，我跟平台定了我们这边改成录播，时间也缩到一个半小时。”黄少天说。

喻文州点点头，“最近时间紧，能停的尽量停掉。冰雨的属性调整进行的怎么样了？之前那个方案可行吗？”

黄少天摇头。

“塑形没问题，但是暴击和破防的数值加不上去，估计还得调整。季后赛之前出不来吧。”

这也算喻文州意料之中的结果。本来也是他研究游戏时候偶然想到的方案，只在低等级装备上试验过。喻文州虽然了解一点自制装备的门道，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员，这个方案交给技术部门进行尝试，成功与不成功，都不算意外。

银武的调整改进如果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联盟里早就银武遍地横行了。

“好。我知道了。”喻文州又点点头，合起笔记本，换下一个话题，“小卢明天过来，暂时让他在公会试训，大春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如果需要指导，暂时在线解决，或者去公会那边。季后赛赛程比较紧，没有时间跟他磨合。我跟技术部说了先帮他武装一下账号，俱乐部现有装备如果没什么可以拿来用的，至少先把武器换了，数值上别差太多，其他的到夏休期再说。”

卢瀚文对于黄少天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名字，那是训练营里技术最好、最讨人喜欢的小Alpha。职业剑客，武器重剑，最初训练营负责人跟他们聊过可以培养他接手夜雨声烦，他年纪小天赋又好，是不可多得的好人选。不过很快他们发现这个方向并不合适——卢瀚文和黄少天不管是惯用的武器还是场上的风格都完全不搭边，如果最开始就把卢瀚文作为黄少天的接班人来培养，可能会抹杀这个孩子的部分天赋。所以训练营对卢瀚文一直采取的是放养方案，由他去自由发展，等战队方面有需要，再把他调过来试训，根据战队的需要进行调整。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来了。

而且听上去，是来了就要上场比赛。

不过训练室里有黄少天，于锋和卢瀚文两个Alpha凑在一起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只能暂且委屈这位未成年人跟公会的工作人员窝在一起了。

“他定下要走了？”黄少天问。

他没有指明，但他和喻文州都知道，表露过转会意向的人是于锋。而征召卢瀚文来战队强化装备、试训，基本就说明，于锋的离去已成定局。

此时，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定局”喻文州却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这个时间不合适。”

季后赛在即，所有队员都在紧张的赛前准备中，公布一位一线队员即将转会的消息显然不明智。更何况夏季转会窗未开启，两边俱乐部都还在观望这一年的转会市场风向，价钱必然也要另外商定。于锋什么时候走，现在确实还没有定论。

只要还没有签合同，于锋就还是蓝雨战队的队员，要为蓝雨奋战到底。

喻文州和黄少天的短会结束，并肩回到训练室。黄少天点点头，不自觉地去看训练室里还在进行日常训练的队友们。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都还在进行着最基础最枯燥的操作训练。但黄少天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其中一个位置上的人会改变，会变成训练营里才十四岁的大孩子卢瀚文。

于锋要走。

去百花。

在这个赛季结束之后。

 

于锋的离开对蓝雨意味着什么，黄少天比谁都清楚——于锋以及锋芒慧剑的强大众所周知，失去这样一位一线选手，对蓝雨的战术体系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卢瀚文目前的情况黄少天也到公会那边去了解过，还趁着季后赛未至的空档打了两场指导赛。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卢瀚文的未来前途无量，稍加打磨一定不会比于锋差。但是以目前的水准来看，想要顶替于锋走后空缺出来的主力位置，还是有些不足的。

这一点喻文州自然也知道，但是现在他不打算解决，也没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

至于于锋……

某一天训练结束后，他留在了训练室里。原计划趁着这个时间再讨论一下季后赛赛程和对手的黄少天和喻文州不由抬起头望着他。

于锋说：“我想跟大家一起，为蓝雨再拿一个冠军。”

喻文州滴水不漏地温和回应。可黄少天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毫不客气冷笑了一下，低头去翻之前喻文州整理好的对战资料和阵型排布图，好像它们比于锋更能帮助蓝雨拿到第八赛季的总冠军一样。

如果拿不到呢？你是不是就会留下？

他其实是想这么问的。可是于锋既然说出这种话，就再一次表明了他的去意已决，再说这种垃圾话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听这些没用的，不如在场上好好发挥，不要去想明年即将效力的新战队。

怀着这样有些暴戾的想法，黄少天和蓝雨在季后赛中所向披靡，虽然略显艰难但并无什么悬念地碾过四强赛和半决赛，与轮回在总决赛中碰面。

平心而论，黄少天整个第八赛季都对周泽楷以及轮回战队没什么好印象。一来风格完全相反，二来常规赛的时候积分咬得太紧始终被媒体吹嘘成“蓝雨夺冠路上的最大阻碍”，三嘛……

她妈妈居然还惦记着要周泽楷签名，这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第八赛季季后赛总决赛的第一回合团队赛上，黄少天毫不收敛地表现着自己的嘲讽和犀利，配合强针对性的战术，将比赛打得高潮迭起。可是最后，却因为对对手技能等级的判断失误而功亏一篑。

2:7.5

这个比分不算太难看，但是也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在总决赛中，这表示蓝雨在下一场至少要拿下八分才能够拿到冠军。从客场回到G市，蓝雨战队一分钟也不想耽搁地直接开始复盘。当视频进度播放到夜雨声烦和锋芒慧剑双剑合璧围攻残忍静默的时候，于锋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喻文州身边的黄少天。可黄少天对此完全没有反应，一直咬着下唇看视频一分一秒推进，直到看到云山乱抓住涛落沙明。

喻文州果断按了暂停。

“宋晓。”喻文州叫了一声。

宋晓立刻凑到前面来，“这段我昨天晚上看过，一共七个技能，判定都是他的更强。”

喻文州让视频继续播放，随着云山乱的技能施放，很快估算出这七个技能比他们已知的对手资料中的提升量。要做出这样的提升，至少需要一百五十技能点。不会有哪个职业选手为了一串摔技，从其他技能上砍掉这么多技能点。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云山乱在常规赛到季后赛之间这样短短的两个星期里，技能点提升了一百五十以上。

在喻文州已知的荣耀世界里，这样的提升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发生在云山乱身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又做了些简单的总结，喻文州要大家先回去休息，剩他自己对着笔记本冥思。

黄少天原本想留下陪他，可是喻文州一再拒绝，他只好跟其他人一样回到房间里静心休息。他知道，这只是总决赛三个回合中的第一个，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赛等着他们。蓝雨目前的分数处于劣势，他们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努力地去迎战轮回战队，才能拿到蓝雨的第二个总冠军。

也是于锋在蓝雨的最后一个总冠军。

睡觉前，黄少天给Omega母亲发了条短信。

没有周泽楷的签名，没有！

 

总决赛的第二回合是蓝雨主场，开局于锋就撞上了周泽楷的枪口。紧接着在第一回合里曾经给过蓝雨重创的吕泊远又拿下个人赛的第二分。蓝雨的命运，最终挂在了连一线队员都算不上的林枫身上。

黄少天毫无表情地看着继续进行中的对战。

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或者说，在锋芒慧剑倒在一枪穿云枪口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

他们对总决赛第一回合的比赛视频复盘的结论是，轮回上场的所有角色的技能点都有不同幅度的提升，以云山乱为最。如果说之前蓝雨还有足够的自信与轮回势均力敌，那么在分析结束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压上了沉甸甸的包袱——这么大的技能等级差，这么明显的数值优势，蓝雨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追平？在双方操作意识都可以比肩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战术取胜，是田忌赛马，是用一个“应该不会输”的人作为保险阀控制住比分的差距，换取后期翻盘的机会。

擂台和团队战，是蓝雨反败为胜的关键。

可是轮回并没给蓝雨这个机会。连下两城之后，登场的人是江波涛。即使黄少天的战术素养照比喻文州差出一大截，此时也能看得出轮回意图在个人赛环节杀死比赛了。他们根本没打算给蓝雨任何翻盘的机会。

黄少天此刻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继续进行中的比赛。他知道，他上场的机会很渺茫了。对战江波涛，林枫的赢面不大。一方面江波涛是技术、经验都高出林枫的优秀选手，另一方面，无浪的数值、装备都高过林枫拿着的盗贼账号，又额外提升过技能点，蓝雨战队一个二线队员的账号卡，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在硬件上与他抗衡的。想要林枫赢，除非出现奇迹。

黄少天觉得胸口憋得要死，想跟身边的喻文州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喻文州这个时候大概也不好受，他们定下目前的出场顺序就注定了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可是……如果像轮回一样，把所有的个人战力都押在个人赛环节，蓝雨就能有进入擂台赛甚至团队赛的机会吗？

黄少天摇摇头。

这种假设，无解。

最终，轮回战队在个人赛中全取三分，提前结束了这一场万众瞩目的总决赛。

赛后，喻文州面对记者的麦克风、录音笔、镜头、闪光灯把整场比赛落败的原因都归结在自己身上。黄少天几次想开口打断，都被喻文州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这是总决赛后的记者会，而这场总决赛蓝雨输得着实不好看。记者们最想听的、最想大肆渲染的，当然是黄少天一时冲动下出口的那些话。偏偏那些，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记者们听到的。

于是到采访黄少天的时候，他的回答就只剩下一句话——

“我什么都不想说。”

 

借着黄少天难得的冷酷沉默，喻文州也摆脱了记者们没完没了的缠问，与第八赛季的总决赛彻底告别。

“比赛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们就揭过这一页，现在过多追究究竟是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回到训练室里，喻文州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始比赛复盘，而是训起了话，“总决赛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其中有我们固有的短板，还有一些是从前没有注意到的。我想，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夏休期，尽量弥补短板，避免在下个赛季出现同样的问题。不管是技能点、装备还是操作、意识，我们都还有可以进步的空间。如果大家没有意见，这个夏休期我们就排上训练科目，按照赛季期间正常训练，晚上把账号卡交给公会进网游刷刷技能点。虽然我还没找到想轮回那样段时间大幅提升技能点的方法，但至少聊胜于无。中间留出两个星期时间给大家放假自由活动，八月下旬准时归队。有什么问题吗？”

刚刚那么憋屈地丢了冠军，当然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让黄少天惊讶的是，夏季转会窗即将开启，于锋居然没有收拾行李走人的迹象，仍旧跟他们一样每天到训练室报到，进行加训。

“他难道又不走了？”他不怎么相信地问。

喻文州下意识看了一眼日期，夏季转会窗的开启近在眼前。他想了想，得出结论：“大概价钱还没谈拢。如果是人号都买，蓝雨这边会比较好说话。但是如果只买人，明显是要重新启用落花狼藉，百花那边在账号卡上肯定也是有投入的，价钱还有的谈呢。”

不管是武装一个已经三年没有动用过的账号卡，还是购买一位足以让账号卡重新散发光芒的优秀选手，都是一笔不小的金钱开销。百花不算十分有钱，至少还没阔气到霸图的地步，蓝雨的老板又是精明的商人，要谈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价格，说不定还要耗费多少时间。

想明白这些，黄少天从训练室离开。

他今天的训练科目已经都完成了，偷空去公会看看卢瀚文的情况。

那小子最近在网游里感受着叶秋的可怕，进步神速。黄少天总能在他的风格里隐约感受到当年魏琛那没脸没皮的气息，又敢说敢做，于是格外喜欢他，隔三岔五去跟他切一盘。有时候打指导赛，有时候全力以赴教他做剑客。卢瀚文的成长关系到蓝雨下个赛季的命运，连喻文州也不敢太放养，抽空就会到公会看看。

又过几天，黄少天看见于锋开始整理行李了。

都是电竞宅男，虽然于锋的日子过得比其他人讲究些，但行李毕竟还是少。两大包快递就解决了所有衣服杂物，剩下鼠标键盘耳机之类要随身携带。除此之外，于锋作为战队里唯一一个在宿舍房间养宠物的人，十分郑重地把他那两只天竺鼠托付给了徐景熙。

徐景熙哪会养这玩意，据于锋说他的这一对又从第四赛季开始养起年事已高，大家都不怎么敢碰。到最后，照顾这两个小生灵的任务硬是落在了俱乐部一位保洁阿姨的肩上。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于锋要走了，说吃饭给他饯行。

黄少天说自己发情期不方便，没有去。喻文州明知道他在胡扯却也没戳穿他，平平淡淡地吃完于锋在蓝雨俱乐部的最后一顿饭。

再后来，在夏季转会窗的第三周，于锋以六百万的价格，正式由蓝雨转会百花。

消息爆出来的时候黄少天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整天“哪没有这六百万”。他当然明白于锋走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蓝雨当然也不至于就缺这六百万必须卖选手来筹钱。于锋离开的理由与黄少天当初为之打抱不平的唐昊相似，唐昊既然能离开百花前往呼啸，于锋当然也能……离开蓝雨。

于锋走了，卢瀚文就搬回训练室开始与团队磨合。他实在讨人喜欢，又活泼开朗，一群大男孩每天结束训练科目的娱乐就是逗这个小男孩。卢瀚文也不生气，动辄两三句话噎得人说不出话来。黄少天最擅长跟他讲相声，只要这一大一小凑在一起，训练室就没一刻安静的时候。喻文州也不管他们。毕竟于锋刚刚离开，战队里需要一点欢快的声音来调节气氛，总不能在夏休期仍旧循规蹈矩地安安静静训练，把整个队伍都搞得死气沉沉的。

本来蓝雨也不是那么规矩的一支战队。

黄少天更不应该是那么沉默的一个人。

七月底的时候，黄少天真的迎来了他的发情期。不是比赛期间，他就心安理得地休假。Omega吃过抑制剂也还是有微量信息素溢出，卢瀚文年纪还小，黄少天就留在宿舍区跟他隔离。总不能因为黄少天发情，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假期也配合他吃抑制剂。卢瀚文的父母能体谅战队比赛期间在这方面的特殊要求，战队反过来肯定也要足够精心地照料他们的孩子才行。

窝在床上搓了一会儿掌机，黄少天跟喻文州确认过训练室的门关着，就溜出房间去走廊上围观被保洁阿姨养得皮毛光亮的两只天竺鼠。

黄少天喜欢毛茸茸小动物，可是一家之主从来不准他养。说是怕他的Omega母亲过敏，也担心黄少天看到自己的宠物死去会伤心。黄少天总觉得后面一条是借口，她分明就只是担心她的女人过敏，难道黄少天还不知道小动物们的寿命短，几年或者十几年就会寿终正寝吗？谁会为了寿终正寝的小动物伤心……

可是，当看见两只原本神采奕奕的小东西中有一只倒在木屑堆里动也不动皮毛失去光泽，而另一只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忙着吃东西的时候，黄少天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在小会议室里迎着夕阳打电话的喻文州，在训练室里一本正经说要再为蓝雨拿一个冠军的于锋，在赛场上逐个倒下的蓝雨的角色们。他们的影子突然之间重叠在已经不会再动小东西身上，嘲讽似的告诉黄少天，即使你不去想，即使你当它们都没有发生过，即使你用再多的欢乐去掩盖这一切在你记忆中留下的痕迹，它们仍旧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横亘在那里，甩不脱，洗不去。

“黄少天？”身后突然传来保洁阿姨的声音，她很快靠近，也发现了木屑堆里动也不动的天竺鼠。她很快把它拿出来，在手上拨弄了两下，好像在确认它的死亡。她说：“今天早上喂食的时候这只就不爱动，四五岁寿命也差不多了。下午我把它埋在后面园子里……”

黄少天安安静静看着她所有的动作，看着那只已经不再呼吸不再动的小东西像一摊烂肉被她托在手心里拨弄，忽然觉得恶心。像有千百只手正将他胃里所有的东西往外推，恨不能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推出来。他捂着嘴跑去了厕所，在隔间里扶着水箱吐得一塌糊涂。

那些被他偶出来的东西仿佛也带走了他的体温和力气。

在G市三十几度的夏日正午，黄少天觉得全身发寒，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墙边角落里，抖着手指拿出手机拨一个号码。

“妈……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