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坐在办公室里的Alpha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得出她的小Omega声音不太对，很快放下手边工作驾车过来。他们约在了俱乐部的后门，铁门对着一条平时没什么人经过的石板路。Alpha下车就看见她的小Omega失魂落魄地坐在墙边，胸卡和手机都扔在地上。他隐隐发着抖，听到车门开关声音时抬头的动作都非常僵硬。

Alpha没耽搁时间要他过来开门，三两下翻过那道高高的铁门，坐到她的小Omega身边去。

她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黄少天，也没想到她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黄少天。这个场面让一直以来应对两个Omega都能游刃有余的她也有些茫然，她甚至不太敢推断黄少天身上发生了什么。看着黄少天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恐怖模样，她迅速检查了黄少天的周身，确定他的衣物完整，皮肤上也没出现什么瘀伤，绝对没有发生最可怕的事情，才轻抚他的头发，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猜，警察来给我的车贴条子之前，你能好起来吗？”Alpha问。

黄少天的嘴角有点勉强地翘起一个弧度，很快重新垮下去。紧接着，他喉咙里隐隐哽咽两下，终于大声哭出来。

Alpha搂紧了他，任由他把眼泪都抹在自己洁净笔挺的衬衫上。

她的小Omega虽然任性又情绪化，但哭成这样的时候可不多。上一次看他肿着眼睛回家还是第二赛季蓝雨输掉比赛魏琛不告而别的时候，这次……Alpha紧紧搂着嚎啕大哭的黄少天，腾出一只手来打开手机，开始查荣耀联盟职业联赛最近几场的比赛结果和转会、退役消息。能牵动黄少天情绪的消息当然有，但是显然都不足以让他哭成这样。Alpha收了手机，听耳边的哭声渐渐低下来。黄少天大概已经疏解了压抑的情绪，知道哭这么大声太丢人，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也推开Alpha，把脸埋在自己的肘弯里。

Alpha看着他一抽一抖的肩膀，坐正了身体，“跟我聊聊吧。”

“聊什么。”黄少天仍旧把脸藏起来，头也不抬地说。

“聊聊谁把我的小O弄成这样。还是你想回家跟你妈妈说？”她不动声色地使出杀手锏。

毫不意外地，黄少天扭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瞪了她一眼。

他们家里的另一个Omega话唠程度比黄少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动辄紧张激动，黄少天诉一句苦，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肯定所有远房亲戚都知道了。她又爱担心，身体又不是太好，黄少天实在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哭成这个样子。

接过Alpha接过来的手帕，他擦了擦眼睛，抽着气说：“我们的队宠死了一只。就是那个天竺鼠，我之前还给它们取名字来着。黄色的那只死了，今天上午的事。”

“于锋养的那两只？”Alpha问，“什么时候变成队宠了？”

黄少天又瞪她一眼。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非得让他自己说出来。他气冲冲说：“于锋转会走了。”

“嗯，我刚才看见新闻了。”Alpha说，“还有呢？”

又喘两下，黄少天握着手帕，继续控诉自己内心的不满，“我们总决赛输了。输就输，谁没输过比赛啊！可是周泽楷他说没时间看我垃圾话。靠，他什么意思啊！那叫战术，战术他懂不懂！”

所以才有了那句“没有周泽楷的签名”。

Alpha抿着嘴笑笑，附和自己的小Omega，“我也不喜欢周泽楷。”哪个Alpha会喜欢自己的Omega有事没事就挂在嘴边夸奖的其他A呢。

黄少天一下子像找到了战友，开始长篇大论控诉周泽楷的种种不好，从性格像个闷葫芦到场上表现出了作秀还是作秀。“也就是我们队长脾气好，不跟他计较。手速差点就差点呗，除了拼手速他还会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啊——”

Alpha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黄少天的情绪总算是彻底平复下来了，虽然仍旧激动，但看上去已经是她熟悉的那个活蹦乱跳的小Omega。她想了想，继续引导他的话题：“还有呢？”

黄少天一下子愣住，有点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你那天晚上打电话回家，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本来是想说什么？”她帮他回忆着，“那天你妈妈在旁边，你不方便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说了吗？”

黄少天又茫然了一会儿，水汽重新涌上眼眶。

“他喜欢叶秋……”

不需要说得更清楚，Alpha很了解这句话里面的“他”究竟是谁。他们用去那么长时间让黄少天转移注意力，可是他仍旧喜欢喻文州，像着了魔似的喜欢。Alpha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什么“Beta不合适”之类的话，如果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放弃，那么黄少天也就不是黄少天了。她想，现在劝慰他什么都没有意义，与其对他说那么多，不如让他自己彻彻底底发泄出来。

想到这里，Alpha拍拍自己的肩膀，“要不要再哭一场？”

 

黄少天哽咽不停、断断续续的控诉声里，天色渐暗。她们如果再不出发，回家途中恐怕要赶上堵车大军。Alpha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暂停。可黄少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语无伦次地说：于锋怎么能丢下蓝雨，这个叛徒；周泽楷也好意思在记者会上开嘲讽，明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喻文州喜欢叶秋怎么不早说，他夹在中间那么尴尬，现在知道了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少天，”Alpha叫他，“再这样下去，我不确定我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于锋周泽楷离得远我没办法，但喻文州还在俱乐部里，对吧？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管，但是伤害我的小Omega的人，在我看来总应该付出点代价的。”

……

黄少天缩了缩脖子，从她肩膀上爬起来。

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Alpha，为Omega发起火来完全不讲道理呢。

他抹把脸，瓮声瓮气，“我们回家吧，我午饭都没吃呢，饿了。”

平常没人用后门，只有偶尔送货的时候才会开。铁门的门禁在外面，Alpha又从那道门上翻过去，用黄少天的门禁卡开了铁门，让她的小Omega到车上找纸巾擦擦眼泪。黄少天看着她拉平身上因为翻墙微微皱起来的衣服，嘟囔：“一把年纪了还翻墙……”

“不然你进去，我们从正门再走一次。”Alpha威胁他。

黄少天噤声，在置物箱里找湿巾和冰眼罩，把自己收拾成没哭过的样子。

到家时候正要开饭，Alpha拦住了饥肠辘辘往桌上扑的黄少天，跟阿姨说她的小Omega没吃午饭，先给他一碗汤。Omega母亲凑过来问他怎么突然回家了，黄少天的脸埋在碗里不说话，Alpha说：“他们战队新来的Alpha年纪小，他发情期不方便，回来休息两天。”

“哦，”Omega不疑有他，拉住自己Alpha的手，苦着脸，“我要告状。”

Alpha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看她们的一个Beta女儿凑到了还在喝汤的黄少天身边。

“少天，站在Omega的立场上，捐个款吧？”她说。

黄少天目瞪口呆。

这个姐姐经常做医疗公益不假，没事还会帮蓝雨俱乐部联系点公益活动提升战队形象之类的，但是拉捐款拉到自家饭桌上这还是头一次。

阿姨正在上菜，姐姐在黄少天面前摊开了这一次募捐的资料。文字不长，写得极尽煽情。说是一位留学国外的天才医学生在Omega生殖护理领域颇有建树，可是在一个重要的科研项目中惨遭学术诈骗，又跟国外的导师翻脸，导致他受到有计划的舆论攻击，在学术界声明狼藉。他现在需要资金来重建自己的实验数据，为了避免被商业集团垄断相关的知识产权，只接受私人捐助，未来会公开所有的学术内容以造福全世界的Omega……

“说得跟真的一样。”黄少天吐槽。

姐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本来就是真的。这是为了全世界的Omega进行的项目，你怎么能不捐助呢？你是不是Omega？”

黄少天惊诧，“募捐还带性别绑架的？”

“我把一整个月的零花钱都捐了呢！”他们的Omega母亲控诉。

Alpha搂住她安抚，“捐了就捐了，我补给你。”

拗不过姐姐的死缠烂打，黄少天掏出钱包要给点零钱又被一通蹂躏，最后只好拿出手机来转账，一边转账一边跟Alpha控诉，“都是你女儿的错！”

Alpha也是哭笑不得，“之后补给你还不行吗？”

“又不是钱的问题。”黄少天说，“她欺负我你都不拦着。你不爱我了。”

Alpha玩味地瞥他。意识到自己犯了政治性错误，黄少天继续埋头喝汤，喝完汤让阿姨帮他添饭。饭桌上很快说起蓝雨这个夏天是不是不放假了，黄少天的生日要怎么办。黄少天这时才想起给喻文州发个短信报备自己的行踪，顺便确定他们夏休假期的具体时间。

喻文州好像一直在训练室呆到很晚，黄少天已经陪两位母亲刷完一部电影才收到他的回复。

举着那个日期，黄少天转身找Alpha讨补偿。

“陪你去海边过生日，怎么样？自己选个地方。”Alpha说。

黄少天立刻撒着欢去找旅行地图了。

 

八月初，蓝雨战队才真正进入了夏休期，队员们各自离开俱乐部去休假。喻文州到家的时候医生正为他父亲做例行检查，看到他回来，头发已经花白的医生笑了笑，道一声谢谢。

喻文州回应一个笑容，低声说：“我也没帮上他什么。”

“Alpha的脾气总是比较倔强，别太放在心上。”医生说。

喻文州点点头，问候了看上去脸色不错的父亲几句，拿着自己很简单的行李先回到房间去。

他有个很幸福但无论如何算不上圆满的家庭。母亲是Alpha，父亲则是Beta，结婚时根本没奢望过会有孩子，没想到数年后意外受孕。当时Beta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妊娠，却无论如何舍不得拿掉这个奇迹一样降临的孩子。胆战心惊度过了怀胎的十个月，好不容易看他平安出生，Beta父亲却因为生产时候一系列的并发症彻底毁了健康，后半生缠绵病榻。

由Beta生下的喻文州也体质虚寒，体温低，容易怕冷。

这对夫妇对他们的孩子没有任何要求，他可以随意选择任何他喜欢的道路，除了……他的另一半不能是一个Alpha。他们不希望用自己万分之一的惊喜去承担另一个万分之一的危险性，他们承受不了喻文州发生任何意外。喻文州一直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他能做到，也应该做到。

可是，在抢救室外面遇到父亲的医生最喜欢的得意门生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其实一个Alpha也应该没什么。第一次萌发的强烈情感让他认为他们可以很小心，可以使用一切措施来避免意外发生。那个Alpha那么好，简直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好，他为什么要用性别作为理由来把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规避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既然他的父母可以和谐生活这么多年，他和他一定也……

知子莫若母。

在他决定进一步接触之前，是他的Alpha母亲拦住了他。她对他说这个家不允许他选择一个Alpha，说他们的担忧和不舍，说他们阻止喻文州去与一个Alpha在一起的一切理由。喻文州一句一句地驳斥她，直到她说：“即使你不在意这个家，不在意你的父母。喻文州，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他是个Alpha，是个那么优秀的Alpha，你怎么就能断定他的人生计划里没有一个孩子？”

后来，因为喻文州父亲的关系，他们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Alpha像知道他从未表露过的心迹一般始终疏离。

第六赛季决赛获胜的时候，喻文州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给他打电话，说他们赢了，说蓝雨拿到了冠军。然后Alpha说：“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交了个很棒的Omega女友。我们都申请了A国的一所医学院，如果你想来A国玩，我们可以招待你。”

庆功宴上，喻文州醉得一塌糊涂，他有点庆幸自己还有队友。这样的情绪，他没办法向任何人说，包括他的父母。

那之后，他们开始邮件联系，频率很低。到Alpha发来结婚的电子请帖的时候，喻文州决定不再回复了。他仍旧每天给Alpha写邮件，写他所有想说给他听的内容，但是并不发出去，只是保存在草稿箱里，一封又一封。

他不回复，Alpha自然也不再写邮件过来，他们的联系就此断掉。

喻文州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父亲的医生说，Alpha在国外遭遇了很惨烈的事情。喻文州虽然并不熟悉医疗行业，但是在俱乐部活动中毕竟认识一些企业资源，说不定可以给他一些帮助。

喻文州那段时间为他担心得不得了，竭尽全力去帮他争取企业资助。可是Alpha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他，拒绝他争取来的所有商业合作资源。他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和理由，但是喻文州莫名的丝毫不想体谅。他删掉了Alpha所有的联系方式，清空里面写满他心情的草稿箱，给父母买了些度夏的日用品，在结束总决赛之后的加训后，带着行李回家。

晚饭后，技术部的人突然打电话来跟他说流云的银武在升级过程中出现了数据偏差。喻文州跟父母说了一声，回到房间里进了语音讨论组。卢瀚文也在，正听着两个技术部的研发人员争论究竟是哪个部件的材料图纸、合成顺序出现了问题。这些内容对卢瀚文来说简直像天书一样，他又勤学好问，总在中间提出问题。喻文州看着技术人员发来的数据截图，一边回答卢瀚文的问题一边说自己的看法。他不是专门的研发人员，能够提出的见解有限。对方参考着他的思路又实验了两次，很有风格地突然灵光一现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随即秒下线。

等了两秒不再有动静，卢瀚文也说自己继续打游戏去。

关掉窗口，喻文州慢慢推了键盘从椅子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挪回床上趴平，整个人都像是被席卷而来的疲惫淹没了，沉重晦暗得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喻文州一惊，看见端着水果进来的Alpha母亲才想起这是在家里，又长出一口气摔回枕头上。长辈见他这样难免担心，忙问是不是不舒服。喻文州摇摇头，“可能是白天事情太多，觉得累想早点睡。”

她抚了抚他鬓角，塞给他一只切开口的山竹，“假期比在俱乐部的时候还忙。累了就先去冲个澡，洗完再睡舒服些。”

喻文州笑笑爬起来，剥开山竹叼两瓣乳白的果肉嚼了。酸甜多汁，特别美味。嚼着剩下的几瓣果肉拿了换洗的内衣裤和睡衣，即将走去卫生间的时候他又转回身从果盘里摸个山竹。

“好吃。”他说。

从小宠爱他的Alpha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索性把果盘仍旧留在他房间里。

“喜欢吃就洗了澡再出来吃，阿姨买了很多足够你吃的，当心把汁水沾到衣服上。”

“不会。”

 

Alpha说话一言九鼎，八月十号之前，果然带黄少天到了他亲自选中的海岛上过生日。她不只带了黄少天，还把可以申请到假期的家里人全带了过来，包一家海滩酒店，彻底休息放松。

黄少天每天在海水里打滚，他的Omega母亲就像老妈子一样裹紧了沙滩衣追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擦防晒。不过再多防晒霜也阻拦不了她们的儿子变成小炭头的进程，在她发现黄少天的肤色已经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索性就不再管他了，舒舒服服地窝在Alpha身边睡着沙滩椅喝椰子。

Alpha这几天在看一本买了很久都没看完的小说，每次黄少天玩累了回来，她就在书页里掖一张干花的书签，把大浴巾甩给他，看他披着浴巾坐在旁边的沙滩上，露出两条已经是古铜色的腿。

黄少天喘得厉害，还没把从头发里流到脸颊的海水擦干就凑过去跟Omega母亲讨喝的。Omega端着椰子喂他两口，拉起浴巾的一角来帮他擦脸，嫌弃地说：“都晒出泳镜的印子来了。”

Alpha笑笑，“他现在又不用保持漂亮给谁看，高兴就行了。”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Omega微张着嘴看看自己的Alpha，又看看累坏了倒在沙滩上就要睡的黄少天，把浴巾摊开盖在他身上。

过不多久，黄少天一觉醒来，扒上了Alpha躺着看书的沙滩椅。

“给我介绍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吧，不要刚见面就想拉我去开房的那种。”黄少天说。

Alpha扭头看着她的小Omega。

“你决定了？”她问。

黄少天眨眨眼，点头。

“好，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会帮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