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Omega脸色苍白，身边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手上还插着输血的管子，想来昨晚需要他家人在医院陪同的并不是什么好事。黄少天想不出他有什么必要非在今天跟自己“聊聊”不可，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索性坐一会儿。他的哥哥那么热切地要他来医院，大概是真的需要他和这位Omega培养好关系。

他从来是不怕冷场的，虽然不怎么擅长慰问病人，但找话题难不倒黄少天。他独自热络地说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根本不回应，安静下来看着好像马上就要睡着的Omega。“你要是觉得困就先睡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可Omega根本不准备睡，他只是不想花力气去阻止黄少天的喋喋不休。现在黄少天主动停下来，他就笑笑，轻声问：“听说你们吵架了？”

他“听说”的源头太好判断。黄少天又要转头讨伐哥哥，可是Alpha早就跑到病房外面去了。Omega说：“他出去休息一会儿。”

讨伐不到罪魁祸首，黄少天撇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担心你。”Omega这样解答，“我也想跟你聊聊。”

他们兄弟两个分开生活很多年了，还是最近一段时间才亲近起来。黄少天对亲人没有隔膜，对着兄长撒娇发脾气毫无心理压力。Alpha听多了他最近的抱怨，会担心也属情有可原。但黄少天对他的Omega始终有偏见，会来医院探视全因为哥哥真心喜爱这个Omega，并不乐见Alpha把他和喻文州的那些事情告诉这个“外人”，当然更没兴趣跟Omega聊这些事情。

他冷漠地问：“我们有那么多共同语言吗？”

Omega点点头，“如果是关于你那个Beta队长，我想还是有的。”

黄少天最忌讳“旁人”在他面前对喻文州指手画脚，立刻质疑：“你也暗恋过他？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你对他知道什么？”

“知道他是个Beta。”Omega说。

他这说法太玄妙，黄少天忍不住撇了撇嘴，“这算什么了解？我也知道他是个Beta，我认识好几百个Beta。”

Omega沉默一会儿，轻轻说：“我曾经有个Beta男朋友，在我被你哥哥标记之前。”

这消息有点太过劲爆，黄少天连冷漠的表情都绷不住了，他偷偷指了指病房外面，他的Alpha兄长就在那里，“是我哥……”

Omega摇头，“跟你哥哥没关系，那段时间我跟他刚好吵得很厉害，分手了。”看黄少天放松下来，他才继续说道：“他来找过我想要复合，但我已经被标记。之后又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彻底断了联系。”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说起来也不至于太难过。

黄少天花了点时间来思考他把这件事情说给自己听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最后问：“我哥知道吗？”他没听兄长提起过任何相关的细节，他猜想门外的那个Alpha并不知道自己断送了这个Omega曾经的一份爱情。

果然，Omega又摇摇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并没有什么伤害你哥哥的特殊爱好。”

他为人冷淡，对黄少天的Alpha兄长大概没什么感情，表达方式或许很过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谁。他的人生路线被迫扭转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除了抗争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必要让Alpha知道他额外失去了多少。那个晚上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误导致的，他自己同样有责任。

分享秘密的过程让黄少天对他的态度立刻缓和了不少，黄少天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Omega想了想，说：“不知道，先说说昨晚是为什么吵架？”

提到昨晚的“吵架”，黄少天的表情又阴沉下来，“我哥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这样说也太冤枉你哥哥。”Omega说，“我只知道你们吵架，心情不好，其他细节都不清楚。”

态度虽然缓和，黄少天却还是不适应向他倾诉那些私密的事情。Omega也不催他，就靠在病床上等他一点一点讲给自己听。中间护士还进来帮Omega拔了输血的针头，连连交待要他好好休息不准再碰电脑。黄少天觉得这人简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到要输血的程度了居然还坚持听他的什么故事，连说要把Alpha叫回来，让病人赶快休息。可Omega执拗得很，Alpha也输给了他执拗的脾气，催促黄少天跟他赶快聊完，午后他们还可以好好睡一会儿。

“他平常也这么对你吗？”黄少天还想勾起Alpha的反抗意识跟他一起镇压者个不遵医嘱的病人，结果被兄长按在凳子上叮嘱“跟他聊好出来叫我，我带你去看宝宝”。

怎么一点抗争精神都没有？你身为Alpha的尊严呢？

连最后的战友都倒戈了，黄少天坐下来，认命地开始讲述昨天他和喻文州交流到争吵的种种详细，添油加醋把各种前因后果自行分析一遍，最后问：“他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关系？”

Omega丝毫不惊讶：“你们的宿舍一墙之隔，你和你哥哥最近这么频繁通电话，交谈过程难免提到我。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完全没发觉才有问题。”

黄少天下意识驳斥他：“我们队长才不会偷听别人打电话！”被他玩味的眼神盯了一会儿，黄少天又抓到另一个疑点作为证据：“如果他听到了，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我哥哥？”

“人总是只能听到自己想听或者自己害怕的消息。他恐怕根本不知道你有一个Alpha哥哥，当然不会留心这种事情。”Omega说，“至于偷听电话，也不能说是绝对的坏事吧。你们住得那么近，不小心听到也很正常。如果连你心仪的人在说什么都不关注了，怎么有底气自称喜欢？”

就连黄少天自己都无意间偷听过喻文州跟别人通电话，也听到过自己最害怕的内容，现在实在没什么底气和立场反驳他。

“就算是听到了，”黄少天拧着眉，“他有必要这样问我吗？他就是故意的！”

居然连小脾气都毫不掩饰地撒起来，他是真的放松了。Omega忍不住笑，笑得刀口一阵阵抽痛，过了半晌才能再开口：“或许是词不达意呢？”

“那就太难了，平常他嘴巴可厉害了，一整个发布会的记者都不是他的对手！”黄少天哼着声，开始痛陈喻文州应付记者的十几大战绩，说到后面居然不由得骄傲起来，一副“我队长是不是很厉害，快夸奖”的模样。他对喻文州的倾慕与好感大概已经刻进了骨头里，沉静的时候再也看不出七赛季时候张扬告白示好的痕迹，只有像现在这样向别人说起喻文州的种种的时候，那些抛却不掉的爱意才会从眉梢眼角渗透出来，让他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爱是让人幸福的感情，从来如此。

Omega安安静静地等他炫耀，足足二十分钟之后黄少天才停下来。他也发现自己的重点已经完全偏离他们的话题，又是面对并不很熟悉的Omega，难免有些尴尬。Omega笑了笑说：“你既不是记者，又没招惹他，他为什么要故意伤害你？”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黄少天咕哝。他从来就没有完全明白过喻文州，只知道喻文州有自己的想法，只相信喻文州做了一件事情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Omega静静观察着他的样子，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然后问：“你这么喜欢他，他知道吗？”

黄少天立时瞪大眼睛，“他当然知道了！他三年前就知道！”

“我是说，”Omega慢慢地问出来：“现在的他，知道你还像三年前一样喜欢他吗？”

黄少天茫然了，“跟这有什么关系？”

Omega沉默地盯着坐在病床边的黄少天，足足半分钟之后，他说：“如果你还像从前那样抵触我，我就不会告诉你，中秋那天你哥哥到俱乐部接你出来过节是我授意的。就像在婚礼上那样，每句话都让你感觉难受。”Omega说。他看着露出惊讶表情的黄少天，轻轻问：“如果我在那个时候用更温和的方式表达，让你放弃那个男朋友，你会听吗？”

黄少天听懂了他的意思，很快反驳：“你跟队长怎么能一样！”

“虽然不太一样，但我们关心你的想法应该差不多吧？只是他比我更患得患失，也更容易口不择言词不达意。”

“队长才不是那种人。”黄少天拼命捍卫着喻文州的完美人格。他实在没有更多可以用来证实这一点的论据，于是沉默下来。很久之后才微微抬起头问身边的Omega：“他知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他最近面对喻文州的态度是有些疏离的，源于Alpha母亲的说法，源于他自己微妙的自尊心，源于各种细微的小事。他想，喻文州应该是没办法把握他的感情的，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黄少天的心里，他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拥有怎样的分量。

“当然很重要，”Omega说，“尤其他还是个Beta。”

黄少天已经承认他对Beta的事情有足够发言权，安安静静地听着。

Omega说：“Beta不像A或者O，有信息素吸引，即使没什么感情基础也能长久生活在一起。Beta在选择A或者O作为伴侣的时候会非常谨慎，除非对方同样愿意投入全部感情，否则一定不会直白表达自己的好感。”他停顿了一下，感慨颇深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们要抛弃Beta太容易了，无论主动还是被动。”

A和O之间的标记行为对于Beta来说是完全不可控的事情，而事情发生之后，不论法律还是舆论恐怕都会偏向拥有性别吸引的那一方。也就是说，一旦Omega被标记，或者Alpha标记了其他人，Beta根本无力挽回。

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躁不安，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恐怕都无法感同身受。

“A和O的情绪容易影响信息素，专注或者情绪失控的时候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更高。”他说。黄少天自己也经历过因为心情低落跑到H市去结果被影响得发情期提前的事情，听到这里默默地点头赞同。Omega对他笑笑，“他会患得患失口不择言词不达意，一点都不奇怪。尤其你来医院探望的人，有个可能居心叵测的Alpha。”

居然被他调戏了，黄少天想反驳，又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反驳的立场，只好对着他皱鼻子。

Omega则说：“你跟他吵了架才过来，他肯定很担心，早点回去吧。”搞得好像一定要黄少天今天过来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黄少天正想吐槽，他又说：“该让他知道的事情记得告诉他，我能想到你哥哥和家里长辈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现在面对的一切我都经历过。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不希望你跟我遭遇一样的事情。比起跟谁共同度过后半生，现在的那一点点矜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黄少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一会儿，他转身去拉病房的门，告诉Alpha他们聊完了。Alpha安排了一位保姆阿姨在病房陪着Omega，揽着黄少天的肩膀出去：“我带少天去看看宝宝，你快睡吧，晚点回来陪你。”

Omega点点头，闭上眼睛。

病房门关闭前，他突然又叫住黄少天：“帮我保密。”

黄少天愣了一下，看看就在自己身边的Alpha，点点头。

黄家已经很多年没添过人口，他的同学朋友中已经婚育的也是少数，软软一坨的新生儿在他看来新鲜极了。Alpha也还在亢奋阶段，能把婴儿无意义的动作解读出一百种意思。黄少天小心翼翼用手指戳着婴儿轻握起来的小拳头，问兄长：“你都不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吗？”

Alpha摇着头，“既然可以告诉你就一定不是秘密，只不过不适合我知道，别告诉我。”

黄少天又愣了一下，忍不住嘟囔：“搞不懂你们两个……”

Alpha笑笑，小声跟身边的护士询问孩子和Omega今天的情况。

忽然，黄少天的手机响起来，他问护士能不能在这里接电话，得到肯定答复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喻文州三个大字，慢慢滑动接听：“队长。”

对面的喻文州似乎在街上，周围喧闹。喻文州问：“你还在医院吗？”

“还在，有什么事？”黄少天说。

“是哪家医院？把地址发给我吧，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