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琴魔和两个小矮人

黄少天回到训练室，发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严肃认真地继续看视频，连喻文州也不例外，完全不符合他们蓝雨紧张活泼的八卦气氛。

这情况很奇怪。

有阴谋。

不过观摩比赛视频做分析整理是正事，黄少天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危机感打断大家。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喻文州简单推断贺武本轮比赛可能的出场顺序，安排对战名单，然后让大家按出场顺序分析自己可能的对手，拟定大致战术。

这些都安排完已经临近午饭时间。黄少天犹豫片刻，凑到喻文州身边去，“队长……”

刚刚还有些喧闹的训练室一瞬间安静下来。

靠，这些X人！黄少天盯着喻文州静静地想。

“少天，刚好我有事跟你说。”喻文州仿佛对训练室里的诡异气氛毫无觉察，转过身来神色如常地说：“新耳机要煲一下，我刚才试听感觉有点刺耳。我发了段白噪音给你，午休的时候用最大音量播放。还有你哥哥送来的东西，明天要去准备比赛，水果保存不了那么久，午饭时候给大家分了吧？”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身后一阵感叹：原来是哥哥不是情敌。

“艹艹艹你们……”黄少天转身打算暴走，可身后所有人都缩在了自己的电脑前，全神贯注认真训练。他回忆着那个声音和传来的方向想把作死青年抓出来，却被喻文州打断。

喻文州说：“还有点别的事情，午饭后我们小会议室见？”

黄少天心头一动。

已经是常规赛中期，战队和俱乐部并没有什么需要正副队长单独谈的公事。至于私事……他当然希望喻文州能跟他聊聊他们之间的“私事”，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了。可是这么尴尬的气氛里他实在点不下头。

他挑了挑眉毛，“吃完午饭我还要跟小卢打指导赛呢。”

忽然躺枪的卢瀚文立刻申明：“郑轩前辈已经答应跟我打指导赛了！我单人赛应该对战贺武的弹药专家，跟郑轩前辈练习比较合适！”围观群众也是一片附和，大有“黄少你如果强行指导赛就是对未成年人不负责”的意味。

全是阴谋。

这些账都要算在喻文州头上。

黄少天瞪他一眼，撂下“这周比赛之后我直接回家”，顺手拽着离自己最近的郑轩到食堂去吃午饭。没多久喻文州也收拾好东西，帮黄少天煲上耳机离开训练室。

训练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我以为是ABO三角修罗场，原来是黄少的哥哥，吓死我了……”

“队长什么时候干过那么没把握的事情。”

“他之前就知道是黄少哥哥？没见过呀……郑轩你见过么？艹，被黄少拉走了。”

“没看出队长是这样的人设。”

七嘴八舌中间，宋晓忽然说：“他如果早知道那是黄少的哥哥，根本就不会下去吧……”

 

如果早知道那是黄少天的哥哥，或许他那天根本不会急着去医院接人。

如果早知道那是黄少天的哥哥，他们大概也不会因为那样的误解吵起来。

喻文州并不能判断黄少天对他的隐瞒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并不在意这是一件好事或者坏事。他此刻只能想起黄少天抱住那个Alpha时候心脏坠入寒冰的感觉，和黄少天被他戳穿谎言躲在Alpha身后的模样。

黄少天对他的示好不是没有觉察，否则恐怕不会隐瞒他哥哥的身份，也不会在喻文州出现之后病急乱投医一把抱住Alpha。而喻文州在意识到Alpha的身份之后，没有像日常那样给黄少天一个可以下台阶的机会，而是当面戳破他的谎言，看着他尴尬地躲在Alpha后面。

黄少天幼稚。

喻文州比黄少天更幼稚。

正想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还甩着手上的水的黄少天用肩膀顶着门板进来，又用肩膀把门关上。他的午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明明比喻文州先到食堂，可拉着郑轩东拉西扯地不知道聊些什么话题，在喻文州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提高音量，一直到喻文州离开食堂，他盘子里的东西也没动几口。这会儿喻文州在会议室发呆都有半个小时，他才洗完手摸进来，不知中间又干什么去了。

喻文州拉了张椅子给他。黄少天坐下来，先是低着头，然后看了看喻文州，最后转开头又很快转回来，佯作轻松地问：“要跟我说什么？最近没什么正事吧？一会儿可是要训练的，不要假公济私占用训练时间聊私事。”

他刻意拖到这么晚过来，就是不想给喻文州太多的时间。

他想要的答案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折中转圜的余地，也不需要他们讨价还价或者谈一些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他太容易被喻文州影响，在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多被影响的机会，也不给喻文州太多带跑他思路的机会。

他盯着喻文州，等喻文州回答。

这时候反问他什么，或者不正面作答，都不是好主意。看他的表情，喻文州就知道黄少天的容忍和耐性都已经到了极限。蓝雨的副队长在赛场上冷静自持，从来不缺耐性和主动出击的动力，可是明显这个时候，黄少天不打算再主动出击了。他有他的想法和矜持，或许还包括一些恐慌。

想了想，喻文州挪动椅子到他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我喜欢上一个Omega，但是不敢告诉他。”喻文州直视着黄少天的眼睛，慢慢地说：“他曾经问我他有什么不好。他其实很好：热情，聪明，事业成功，讨人喜欢。我相信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他一样好的人，即使遇到了也未必会再倾心。可是我曾经拒绝过他，伤害过他，我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纠结了这么久，居然得到一个近乎直球的答案，黄少天有些无措起来。他想起喻文州拒绝他的情形，下意识问出口：“你不是喜欢叶修吗？”

这问题让喻文州眩晕了一阵，“……怎么会这么想？”

“我听过你给他打电话！就是他被嘉世坑的时候，你想帮他……”黄少天急匆匆地说。

喻文州回想着时间，很快解释：“那不是叶神。”

这解释听起来更可怕了。“我居然还有第二个情敌？”

喻文州被他逗笑，笑到黄少天瞪着眼睛看起来要打人了，才慢慢向他讲述起已经很久没有被自己想起的那个Alpha：“只有一个，也算不上情敌，我单方面喜欢而已。他是我爸爸主治医生的学生，那次他在国外遇到学术诈骗，实验成果和实验室都没了。我想帮他联系一些企业资助，不过最后并没有用上。”

听着似曾相识的故事，黄少天回忆着他记忆中的版本：“他是不是研究Omega生殖护理什么的？还跟他导师翻脸被舆论攻击？”

“对，你知道他？”喻文州对这个很是意外。

黄少天愤慨起来，“靠！情敌！我还给他捐过钱！”

“他的科研内容对Omega有好处，据说如果能推广，Omega更换抑制剂的周期可以延长到三十年。”喻文州说，“就当给自己的健康投资吧。”

“那也并不想给情敌的事业捐钱。”黄少天任性地咕哝。又盯着喻文州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他现在……”

喻文州倒很坦然，简单地说：“结婚了，差不多九赛季刚开始的时候，之后再没联系过。”

“……哦。”黄少天眨眨眼睛，“那叶修呢？”

“跟他没关系。干嘛一直问他？”喻文州不解。

“你凌晨起来帮他看东西！”黄少天本打算据理力争，可被喻文州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盯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半夜跑出去帮叶修刷副本记录劣迹斑斑，顿时放弃原本的打算，“当我没说。”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他们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有些瑟缩，不敢把彼此间温吞暧昧的示好当做事实。黄少天当然是喜欢喻文州的，喻文州也喜欢黄少天，可是谁都没有在漫长的纠缠分崩之后再进一步。他们想要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向对方伸出手。

勇敢两个字都成为一种奢侈。

安静好一阵子，黄少天转着眼睛打破沉默：“还不知道你说的Omega是谁呢。”

他打定主意不再做出任何主动的表达了，即使喻文州已经说出了九成也不行。他需要喻文州说出来，一个字眼、一个称呼都不能模糊地清清楚楚说出来。

喻文州轻轻叹息：“是你啊。” 看到黄少天的嘴角终于满意地翘起来，他抬起手一直到他脸颊边，确认黄少天没有任何意图躲闪，才轻轻贴上去。黄少天的骨头细肌肉薄，下颌骨简直捏一捏就碎了。喻文州轻轻摸着他微微发烫的脸颊，轻声说：“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你是不是介意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他拒绝过黄少天，拒绝得丝毫不留情面。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同陌路。

“难道我看起来像不喜欢你了吗？”黄少天想了想，又自己回答，“确实挺像的。”他为自己的演技得意了一会儿，很快开始讨伐喻文州：“可是你都看不出来吗？你还撩我，生日礼物什么的……”

“可能因为我傻吧。”喻文州大方地承认，“如果不犯点傻，怎么能证明我喜欢你呢。”

黄少天的脸立刻红透了。

又是漫长的一段沉默过后，喻文州轻声问：“真的不介意吗？”

黄少天还在享受他掌心的温度，闻言一愣：“什么？”

“我曾经用很过分的方式对待你。”喻文州说。他到现在都能记起黄少天几次被他拒绝时候的样子，他很清楚单方面的感情得不到回报甚至只能得到对方冷脸相对时候的痛苦和难过，他不相信黄少天忘得掉这些。

也不敢确认黄少天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想了想，黄少天说：“我分化热住院的时候，我妈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微微抬着眼睛，是回忆往事的迷茫模样，“那之前她一点都不喜欢我，突然我分化成Omega，她就开始喜欢我了。我特别伤心地想，是不是因为我分化成Omega她才喜欢我之类的。后来她说，不管我是什么样的想法，都不会影响她疼爱我。她是这么说的，后来也是这么做的。”黄少天说到这里顿了顿，把脸颊从喻文州的掌心里移开，神情郑重地问：“喻文州，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你现在喜不喜欢我？能不能保证之后不再那样对我？”

喻文州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我保证。”

黄少天笑起来。

喻文州慢慢靠近，亲吻了他因为紧张而发烫的脸颊。

这种期待已久又十分陌生的亲昵让黄少天呆了一会儿，万幸喻文州亲吻他之后没有很快退开。黄少天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本能地、像小动物似的在他颈边磨蹭两下。

他一边蹭一边想，生理课的老师曾经说过，在配偶身上磨蹭是Omega动物性的表现，因为Omega并没有标记Alpha的能力，所以会下意识用靠近一些腺体的肢体部位去磨蹭自己的配偶，在其身上留下并不能保持很久的味道，宣示自己的主权。

想到这里，黄少天忍不住又多蹭了两下，然后放开喻文州。

黄少天的脸有点红，喻文州也是。

他们第一次跟自己心仪的对象这样亲密接触，脸颊滚烫头脑发懵，心都快要融化了。喻文州摸摸黄少天滚烫通红的耳朵，黄少天就忍不住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他在梦里这样做过无数次了，亲吻喻文州的嘴唇，抚摸喻文州的脖子和肩膀。这是他喜欢的那个人，经历很多年、很多波折之后仍旧不想放弃的那个人。

黄少天几乎要哭出来。

喻文州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轻轻回吻他，等黄少天稍稍冷静下来才说：“去洗个脸吧，该回去训练了。”

黄少天现在后悔没有给他们留足够多的时间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自己从喻文州身上撕开，对着手机屏幕看看自己通红的脸色，准备先溜去卫生间洗个脸。但愿这个时间走廊里没有人。

他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喻文州问：“少天，你喜欢孩子吗？”

黄少天揉揉额头，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他转回身，坦然回答：“喜欢啊，你不喜欢吗？”

“但Beta几乎不太可能会有孩子。”喻文州说。

他是Beta而他是Omega，这样一段关系几乎注定无法稳固，会在未来漫长的人生中充满变数。他们甚至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除非奇迹降临。

“如果我们想要孩子，我不介意领养。”黄少天说，“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难道我是Omega就一定会很喜欢自己生孩子？你还全职业精通呢，难道要俱乐部搞个有千机伞的散人账号给你吗？喻文州，我都认识你十年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Beta？”

喻文州站在原地，看着跟他讲起道理的既熟悉又陌生的黄少天。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愿意相信你和我自己。”他坦承地说，直视喻文州柔和的眼睛，“你愿意相信我吗？”

 

下午的训练开始之前，喻文州和黄少天一起回到了训练室。两个人先凑到喻文州的电脑前咬了一会儿耳朵，黄少天微红着脸去找郑轩问问卢瀚文指导赛的情况，喻文州也跟卢瀚文聊了两句，两个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直追随他们身影的宋晓收回视线，大爆手速拉了个讨论组，把某两个人排除在外。

涛落沙明

yooooooooooo~看见了吗？拉着手进来的

灵魂语者

什么情况？这讨论组干什么用的？谁拉着手了？

八音符

听说奶的反射弧都比较长，现在看来是真的

yooooooooooo~

流云

队长和黄少拉着手进来的！我看见了！队长身上好大一股黄少的味儿！

灵魂语者

李远我看错你了！下午分组练习就等着被放生吧！

枪淋弹雨

为什么就不能注意保护一下未成年人……

八音符

我可是不伤血纪录保持者，下午还打算刷新纪录呢，千万不要治疗我

灵魂语者

靠！

预热结束，宋晓鼠标一抖把黄少天也拖了进来，抢先开始刷屏。

涛落沙明

黄少请吃饭，黄少请吃饭，黄少请吃饭，黄少请吃饭……

血红大字足足刷出去两屏还多。

夜雨声烦

我X，这什么情况？你们已经谋划好的吗？宋晓我警告你，今天早上你抢在我之前拿走最后一笼虾饺的罪恶行径深深映入了我的脑海，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看在多年队友份上姑且留你全尸。现在又要我请吃饭是怎么回事，柿子捡软的捏？你的触觉神经是不是有点问题，我看起来软吗软吗软吗？

涛落纱明

黄少，你在食堂损失的每一笼虾饺，都是为了今天积攒下的人品。不感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讨伐我的罪行？一顿饭可以拯救整个战队，还可以促进你和队长的感情，why not！

黄少天盯着对话窗口半晌，忽然觉得攒人品这个说法颇有些道理，把聊天记录贴给了喻文州。

于是后来他们请了饭，喻文州买单。紧接着是第十五轮的常规赛，喻文州和黄少天恋爱关系的稳定并没有让蓝雨战队套上恋爱加成的BUFF，他们面对贺武落败，从积分榜的第二名坠至第五名。这对蓝雨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尤其在积分赛阶段，一场大比分的胜利就能把他们的排位推回去。

赛后记者会上，面对记者的问题，喻文州笑着说：“我觉得，只是运气不太好而已。如果这样可以攒起来人品，在季后赛里给我们好运的话，那我倒觉得是件好事呢！”

记者们或许有些莫名，有些觉得可笑，黄少天却只觉得嘲讽。

回俱乐部的大巴上，他凑在喻文州耳边讨伐了很久。喻文州笑咪咪地听着，等大巴距离黄少天的家不远了，才轻声问：“你确定要一直讨伐我直到你下车回家吗？”

黄少天闭嘴了。他忽然有点后悔决定回家。这事他跟喻文州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周末，比赛也就算了，比赛结束可以好好独处的这个晚上他居然要回家！

“我不想回去了。”他歪在喻文州肩膀上嘟囔。

喻文州搂着他，“不是很久都没回去了？今天也跟家里人说好了吧，如果因为我不回去，他们要生我的气了。”

“他们本来也不喜欢你。”黄少天说。

“至少不能让他们更讨厌我啊。”喻文州说。

到了路口，司机把车子停下来对着后面喊：“黄少，该下车了！”

又磨蹭了一会儿，黄少天才被喻文州推着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说：“我回家了。”

“回去吧，”喻文州对他摇了摇手机，“记得给我发信息。”